秋日的应天城,天空高远而清冽,仿佛一块被洗净的蓝玉。然而今日,这座大明王朝的都城却不见往日的喧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肃穆。从聚宝门到开平王府的十里长街,两旁的商铺早早挂上了素白的幡旗,连平日里最热闹的秦淮河畔,画舫也都收起了彩灯,静静地泊在岸边,仿佛在为一位英雄默哀。
百姓们自发地站在街道两旁,男女老少,皆着素服。他们中有的人曾见过常遇春将军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模样,有的人只是听说过他的威名,但此刻,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同样的悲戚。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对身边的孙子低声道:孩子,你要记住,是常将军这样的英雄,才让我们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那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胸前的一朵白菊。
城门外,秋风卷起落叶,在朱元璋的龙袍下摆处打着旋儿。这位大明的开国皇帝身着素服,面容沉静如水,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藏着旁人读不懂的哀恸。他身旁,太子朱标跪在地上,年轻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文武百官黑压压地跪了一地,鸦雀无声,只有风声呜咽,如泣如诉。
陛下,灵柩已过三里亭。一名内侍低声禀报。
朱元璋缓缓抬手,示意百官起身。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官道,那里,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移动的黑点,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辆由十六匹白马拉着的灵车,车身上覆盖着黑布,四周簇拥着身披重孝的北伐将士。他们步伐沉重而整齐,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应天城百姓的心上。
兄弟,回家了。朱元璋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想起十年前,也是在这条路上,常遇春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地向他报捷:陛下!鄱阳湖大捷!陈友谅授首!那时的常遇春,眉宇间是藏不住的英气,笑容爽朗得能驱散连日征战的疲惫。
灵车在城门前停下,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英雄最后的叹息。朱标按照父亲的旨意,上前一步,双手颤抖地扶住了灵柩的一角。那冰冷的触感透过丝绸传来,让这位年轻的太子瞬间红了眼眶。
恭迎开平王灵柩——!礼部官员尖锐的唱喏声划破长空。
开平王三个字如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开。这是在常遇春死后追封的,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重,却又带着无尽的悲凉。人群中传来压抑的抽泣声,一位老将军再也控制不住,伏地痛哭:常将军啊!你怎么就......
朱元璋一步步走到灵柩前,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棺木,仿佛在触摸一位久别的兄弟。阳光下,这位帝王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遇春,朕来接你了。他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了那份沉甸甸的情谊。
随后,朱元璋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决定——他亲自扶着灵柩,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城内走去。皇帝扶臣子之灵,这是何等的恩宠,何等的情谊!文武百官连忙跟上,长长的队伍在素白的幡旗间蜿蜒,像一条悲伤的河流。
开平王府内,早已设好了灵堂。常遇春的妻子蓝氏一身孝服,站在灵堂中央,面容憔悴却依旧挺直了脊梁。她的身后,是年幼的常茂和常氏。两个孩子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被母亲悲伤的情绪感染,小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不安。
当灵柩被抬入灵堂时,蓝氏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茂儿、昭儿,快过来拜见父亲。蓝氏哽咽着呼唤孩子们的小名。常茂和常氏跪在地上,学着母亲的样子磕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朱元璋走到蓝氏面前,看着这位坚强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常遇春生前总是骄傲地说:臣的妻子蓝氏,虽是女流,却有男儿气概。此刻,这位有男儿气概的女子正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不让泪水模糊了视线。
弟妹,节哀。朱元璋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温和,遇春虽然走了,但有朕在,常家就不会倒。朕已下旨,封常茂为郑国公,食禄五千石;封常氏为太子妃,待年及笄,便与标儿完婚。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朕的亲人。
蓝氏抬起泪眼,看着眼前的皇帝,深深叩首:臣妇,谢陛下隆恩。她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朱元璋连忙上前扶起她,这个动作让在场的官员们都愣住了——皇帝亲自扶起臣妇,这是何等的殊荣。
追封的仪式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进行。当宣旨太监用他那尖细的声音,高声念出追封故征虏大将军常遇春为开平王,谥忠武,配享太庙时,灵堂内外,再次响起一片哭声。
开平王,忠武。
这两个字,是对常遇春一生的最高评价。开疆拓土,谓之;为国捐躯,勇武忠贞,谓之。常遇春的一生,短暂如流星,却璀璨如日月。他用他四十年的生命,为大明王朝打下了半壁江山。他的名字,将与这个伟大的王朝,永远地联系在一起。
仪式结束后,朱元璋独自一人,在灵堂里坐了很久。他屏退了所有人,包括一直守在门外的朱标。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灵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遇春,你还记得吗?至正十五年,我们在采石矶第一次见面。朱元璋轻声开口,仿佛在和一个老朋友聊天,那时候你才二十出头,骑着一匹白马,像天神下凡。你说愿为陛下效死,朕当时就想,这小子真是个疯子。
他自嘲地笑了笑,眼角却泛起了泪光:后来在鄱阳湖,你带着敢死队冲进陈友谅的舰队,浑身是血还笑得像个孩子。朕当时骂你不要命,你说为陛下死,值了
朱元璋站起身,走到灵位前,手指轻轻拂过牌位上的名字:你总说要做朕的刀,为朕扫平天下。可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朕多希望你不是刀,而是能和朕一起喝酒、一起骂人的兄弟。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北伐之前,你来找朕,说要为朕拿下元大都。朕当时笑你口气大,你说陛下等着,臣一定把元顺帝的龙椅给您搬回来。现在......现在椅子还没搬回来,你却先走了。
这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在朝堂上威严如山的皇帝,此刻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他伏在灵位上,肩膀微微颤抖,像个失去了最珍贵东西的孩子。
遇春,你看到了吗?你是我大明的第一位异姓王。你的功绩,朕会永远铭记。你的孩子,朕会视如己出。朱元璋直起身,擦去眼角的泪水,安息吧,我的好兄弟。
说完,他站起身,转身离去。当他走出开平王府,重新回到阳光下时,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悲伤的表情。他又变回了那个杀伐果断、心坚如铁的洪武大帝。
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已经永远地留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夜幕降临,应天城重新陷入寂静。但在这寂静之下,暗流正在涌动。皇宫深处,朱元璋的御书房灯火通明。
徐达来了吗?朱元璋头也不抬地问道。
回陛下,徐大将军已在门外等候。内侍小心翼翼地回答。
让他进来。
徐达快步走进御书房,这位同样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此刻面色凝重。他跪下行礼:臣徐达,参见陛下。
起来吧。朱元璋示意他坐下,北伐的事,你怎么看?
徐达沉吟片刻: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常将军虽去,但北伐不可停。元人虽退,仍有反扑之力。
朱元璋点点头,目光锐利如刀:朕已决定,由你接任征虏大将军,继续北伐。
徐达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陛下,臣......
不要推辞。朱元璋打断他,只有你能担此重任。但朕要问你一句实话,军中将士,可还服你?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利剑,直指核心。常遇春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他的突然离世,无疑会在军队中造成权力真空。
徐达郑重地叩首:请陛下放心,常将军生前与臣情同手足,军中将领皆知。臣定不负所托。
朱元璋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好。朕给你十万兵马,粮草军械任你调用。但记住一点——常遇春只有一个,你做你自己,不要学他。
徐达心中一凛,连忙应道:臣遵旨。
去吧,准备一下,三日后出发。朱元璋挥挥手,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常茂那孩子,你觉得如何?
徐达愣了一下,随即答道:郑国公虽年幼,但有乃父之风。臣在军中见过几次,确是将才之苗。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就好。朕不想让遇春的孩子,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公爵。
徐达退出御书房后,朱元璋独自在灯下坐了很久。他拿起一份奏折,上面是关于北伐军中将领调整的建议。他的手指在李文忠这个名字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又移到、等名字上。
开平王......他轻声念着这个封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遇春啊遇春,你死了,倒是给朕出了个难题。不过,也好,也好......
窗外,月光如水,照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反射出清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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