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把手机放下，屏幕还亮着秦先生发来的消息。他没回第二句，也没点开老赵发的那篇截图。办公室灯开着，桌上文件摊了一片，最上面是明日行程表：九点，心语科技系统对接；十一点，教育类应用试点沟通会。
他起身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又坐回去打开电脑。邮箱里新消息不断弹出，几封来自合作企业的联络函，语气都比昨天冷了些。有两家原本约好下周上门调试系统的，现在说要“再评估内部资源安排”。
技术部的小李敲门进来，手里拿着平板。“老大，你看这个。”他把设备递过去，屏幕上是一个行业交流群的聊天记录。有人转发了一篇短文，标题是《创新不该被道德绑架》，文章没署名，但意思很直白——新标准看似正义，实则门槛太高，小公司玩不起。
群里不少人附和。有人说：“我们连服务器都租得紧巴巴的，哪有钱搞什么第三方审计？”还有人说：“三次确认？用户点一次取消就跑了，产品体验直接崩。”
老夫子看完，没说话，点了根烟。小李站在旁边等指示。
“你去叫人。”老夫子吐出一口烟，“把咱们最近整理的那套数据调出来，再让算法组做个简化版实施路径图。今天就做。”
小李愣了一下。“不开发布会？不发声明？”
“他们不是不信我们。”老夫子说，“他们是怕自己跟不上。”
下午三点，二楼会议室布置好了。长桌擦得干净，五把椅子摆在一侧。老夫子穿了件普通衬衫，没打领带。他让人通知了三位在群里发言最猛的企业代表，说想请他们来聊聊实际困难。
没人当场答应。有两个直接推说忙。最后来了五个，都是中小公司的技术负责人，表情不太轻松。
老夫子没开场就讲标准，也没提伦理。他先放了一段表格：近五年因AI隐私问题被罚的案例汇总。七起事件，六家是创业公司，平均罚款金额是年营收的百分之三十七。其中两家，罚完没撑过半年，直接倒闭。
“你们担心成本高。”老夫子指着投影，“可违规的成本更高。”
有人皱眉。“这些事不能代表全部吧？我们一直守规矩，也没见谁奖励我们。”
“那你融资顺利吗？”老夫子问。
对方一愣。
“去年拿到投资的十五家AI初创企业里，十二家有完整数据合规流程。”老夫子切换下一页，“没有一家是因为‘跑得快’拿到钱的，全靠‘信得过’。”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角落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开口：“你说得轻巧。改系统要人力，培训要时间。我们现在拼市场，慢一天都可能掉队。”
老夫子点头。“所以我们做了分级方案。”他示意小李播放下一部分内容。
屏幕上出现三套实施路径。第一套针对百人以下团队，核心功能两周内可上线，只需关闭未成年人对话记录、增加基础提示弹窗；第二套适用于中型企业，加入日志开放接口；第三套才是完整版本。
“你可以先上最小保护机制。”老夫子说，“不用一步到位。我们还准备了技术支持小组，免费帮你们调系统。”
“真免费？”有人问。
“前两个月，技术人员随叫随到。”老夫子说，“出了问题算我们的责任。”
又有声音响起：“那审计呢？你们怎么保证不偷偷留后门？”
老夫子打开另一个文件夹，是一段开源代码的链接。“第三方机构用的检测程序已经公开。你们可以自己查，也能找人验。密码不由我们掌握，每次抽查都会生成独立报告。”
“万一你们以后改规则呢？”
“规则不会由我一个人定。”老夫子说，“监督委员会已经开始招募成员，家长、老师、心理专家都有席位。重大更新必须他们同意才能上线。”
会议室里的气氛慢慢变了。有人开始低头记笔记，有人互相交换眼神。
坐在中间的一个光头男人突然笑了一声。“说实话，我今天来就是想当面怼你几句。结果听你说了半小时，发现你不是来压人的，是来搭梯子的。”
老夫子也笑了。“我没想当裁判。我只是觉得，这条路总得有人先走。”
“那你们图什么？”那人问，“牺牲自家效率，拉别人一起合规，对你有什么好处？”
老夫子停顿了一下。“十年前做外卖平台的时候，大家都抢补贴战。后来有人开始建配送体系、做食品安全标准。当时也被骂傻，说自找麻烦。可三年后活下来的，全是那些愿意慢下来的人。”
他看着在场所有人。“我不想看到因为一条规则没立好，毁掉整个行业。更不想看到哪个孩子说了句心里话，第二天就被广告追着跑。”
没人接话。
过了几秒，戴眼镜的男人举起手机。“我能录一下这段话吗？回去给我们老板听听。”
老夫子点头。“随便录。也可以拍照，把材料带走。”
散会时，五个人都没急着走。他们围着小李要实施方案文档，问具体怎么申请技术支持。有两家当场表示愿意加入第二批试点，另两家说先派工程师过来学习几天再说。
反对的声音还在，但不再是“凭什么管我”，而是“该怎么做好”。
老夫子回到办公室，天已经黑了。他打开邮箱，看到一条新消息：心语科技确认明天上午九点对接。他轻轻点头，合上电脑。
手机震动，是技术部群里的消息。小李发了个截图，是刚才那个交流群的新聊天记录。之前发《创新不该被道德绑架》的人还在，但这次他说了一句：“看了今天的座谈纪要，有些事确实是我没想到的。”
下面有人回：“能不能把那份分级实施图也发我一份？”
老夫子没回复，只是把手机翻过去，屏幕朝下。他站起来活动肩膀，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楼下车道上有几辆车进出，灯光扫过地面，一道一道地划过去。
他转身拿起保温杯，喝了口凉茶。桌上放着下一阶段推广计划书，封面写着“城市巡回说明会”。他翻开第一页，在“首站”两个字后面画了个圈。
门外传来脚步声，小李又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堆打印好的材料。“老大，这些是要寄给其他企业的吗？”
老夫子点头。“明天一早发出去。每份资料后面，加一张手写的便条。”
“写什么？”
“写一句实在话就行。”他说，“比如——我知道这很难，但我们试过了，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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