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站在打印室门口,手里捏着两张纸。一张是印错标点的邀请函,边角已经有些发毛;另一张是刚收到的便签,上面写着“有光”两个字。他没动,也没抬头,只是把两张纸来回看了几遍。
夕阳照在走廊地面上,暖黄色的光铺到脚边。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离正式演讲还有三个小时。
他把那张出错的邀请函折了两下,塞进裤兜。正准备转身回办公室,身后传来脚步声。
“还没走?”陈小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回头,看见她抱着一叠文件走过来,发梢被风吹得有点乱。她穿着米色外套,手里那叠纸最上面露出一角设计图,是他昨天看过的新实验室规划。
“刚打完李姨那份。”他说,“顺便修了个小错误。”
她点点头,走到他旁边停下。“听说你把名单定下来了?”
“嗯。秦先生让出了八个前排位置。”
“李姨能来就好。”她笑了笑,“她去年退休时,你还特意去她家送了一盆绿萝。”
“那盆死了。”他说。
“我知道。她跟我说了,说是浇水太多。”
两人同时笑了下。
安静了几秒,她说:“待会要去会场?”
“得去一趟。看看现场有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
“我跟你一起。”她把文件夹换到左手,“正好我也要去那边交份材料。”
他们并肩往电梯走。路上谁都没说话。老夫子把手插进外套口袋,指尖碰到了那张写着“有光”的便签。他没拿出来,只是轻轻捏了捏。
电梯门开了,里面没人。他们走进去,他按下三楼。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她在电梯里忽然开口,“你为什么非要把赵老师傅也请来?他十年前就退休了,跟现在的人几乎没交集。”
“他修过我的表。”老夫子说,“八三年那会儿,我第一块机械表停了,全厂没人会修。他用了三天,拆了又装,最后调好了。”
“就因为这个?”
“不止。”他说,“那天晚上我值班,他陪我在工具间坐到凌晨。我们一边喝茶,一边听表芯走动的声音。他说,人这一辈子,听得最多的不是话,是时间。”
她看着他。
“后来我才明白,他是告诉我,别急。”老夫子顿了顿,“有些人走得慢,但走得稳。就像那块表,迟一点,也能准。”
电梯门打开,外面灯光通明。他们走出电梯,朝走廊尽头走去。
“你现在紧张吗?”她突然问。
他没立刻回答。
路过茶水间时,他停下来,倒了杯热水。她站在旁边等他。
“有一点。”他终于说,“不是怕讲不好,是怕站上去的时候,大家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像是在看一个结束的人。”他吹了口气,“可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像个句号。”
她沉默了一会,说:“那你别站着不动。走几步,说几句,笑一下。让他们知道你还在呼吸,还在思考,还在关心这些事。”
“要是忘词了呢?”
“那就停一下。”她说,“看看台下。总有人对你点头,或者冲你笑。那时候你就知道,你不孤单。”
他喝了口热水,点点头。
他们继续往前走,来到休息区。窗边有两个空位,对面是园区主路,路灯已经亮了,车辆缓缓驶过。
她坐下,翻开文件夹。“小林今天早上来找我,说想在演讲结束时放一段视频。”
“什么视频?”
“剪辑了这三十年的老画面。有仓库搬迁、年会合影、项目庆功……还有你蹲在机房修线路的样子。”
“别放那个。”他说,“太难看。”
“我觉得挺真实。”她说,“你头发都贴在额头上,手全是灰,但眼睛亮着。”
他没接话。
她合上文件夹,转头看他。“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哪次?”
“九七年。你代表公司去技校招人。那天你穿一件深蓝夹克,讲话不看稿,也不用麦克风。我就坐在第三排,听见你说:‘技术不是天才的专利,是愿意花时间的人的奖赏。’”
他愣了一下。“我说过这话?”
“说了。然后你还补充一句:‘我不聪明,但我肯熬。’”
他笑了,“年轻时候爱装深沉。”
“不是装。”她说,“你是真的这么想。”
窗外一辆班车驶过,车灯扫过玻璃,映出他们并排坐着的影子。
“其实我一直觉得。”她声音轻了些,“你最厉害的地方不是做事多漂亮,是你从不否认自己笨过。”
他转头看她。
“你写演讲稿写了半个月吧?改了多少遍?”
“七八稿。”
“排练呢?听说你拉着大番薯和秦先生听了好几次。”
“他们差点笑趴下。”
“可你还是练了。”她说,“你不指望一次就完美,但你愿意一遍遍试。这种人,不会被人忘记。”
他低下头,手指摩挲着杯子边缘。
“我现在反而有点怕了。”他说。
“怕什么?”
“怕站上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就别说。”她看着他,“就站在那儿。让他们看看你——活生生的老夫子,走过风雨,走到今天。这就够了。”
他没动,也没抬头。过了几秒,他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从裤兜里掏出那张印错标点的邀请函,看了眼,然后撕成两半,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走吧。”他说,“该去会场了。”
她站起来,整理了下手里的文件。“你真不带讲稿?”
“带了,在脑子里。”
“要是中间卡住呢?”
“那就等。”他说,“等心跳慢下来。”
他们一起走向电梯。走廊灯光柔和,脚步声很轻。
电梯门打开,他先进去,她跟着进去,按下一楼。
电梯开始下降。
“其实那张便签。”他忽然说,“我认得出你的字。”
她没说话,只是嘴角动了一下。
“你以前给我写过三次纸条。”他说,“一次是提醒我开会,一次是说我衬衫扣子错了,还有一次……”
“别说了。”她打断他。
他闭上嘴。
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
外面大厅灯火通明,工作人员正在搬运设备。远处能看到会场入口,红色横幅已经挂好,上面写着“致敬三十年奉献者”。
他们走出电梯。
迎面走来一个年轻员工,手里拿着对讲机。“老夫子,音响测试好了,您要不要现在进去听一下效果?”
“先不急。”他说,“让我在外面站一会。”
年轻人点头离开。
他站在大厅中央,望着会场方向。
她站在他旁边,没有催促。
几分钟后,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他们穿过大厅,走近会场入口。
门口站着两个保安,看到他,同时点头致意。
他停下脚步,整了整领带。
“准备好了?”她问。
“差不多了。”
“那我陪你进去。”
他看了她一眼,没反对。
他们一起走向大门。
门卫拉开侧门,他们走了进去。
会场内部灯光微暗,舞台中央一束光打在地上。背景墙上贴满了老照片,每一张下面都有手写字。靠近前排的位置,八个座位贴着名字标签,其中一张写着“李姨”。
他站在过道上,目光扫过全场。
“座椅间距够吗?”他问。
“够的。按您说的,留了宽松通道。”
“投影呢?”
“十分钟前刚校准完。”
他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
舞台上的技术人员看到他,挥手打招呼。
他走上台阶,站定在讲台前。
讲台上放着一杯水,一个话筒,没有讲稿。
他伸手摸了摸话筒支架,确认角度合适。
“声音测试一下?”后台传来声音。
“等会再测。”他说,“让我先站一会。”
技术人员退回后台。
他独自站在台上,环视四周。
空荡荡的座位,像一片安静的海。
他把手放在讲台边缘,掌心感受到木料的温度。
“其实我小时候特别怕上台。”他忽然说,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
她站在台下第一排,抬头看他。
“七岁那年学校朗诵比赛,我背到一半忘了词,站在台上哭了出来。”他说,“从那以后,十年没敢当众说话。”
“可你现在站在这儿了。”她说。
他点点头。
“而且这一次。”他轻声说,“我不是一个人。”
他转身看向观众席,目光落在那个写着“李姨”的座位上。
然后他抬起手,调整了一下话筒高度。
“可以开始测试了。”他说。
后台灯光亮起。
喜欢老夫子之打工皇帝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老夫子之打工皇帝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