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大步走出那间囚禁着他的月光的偏殿,沉重的殿门在身后合拢,将内里的温情、忐忑与沉重尽数隔绝。
廊下冰冷的风吹拂在脸上,让他因激动和混乱而有些发烫的头脑稍稍清醒。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脑海中关于“两千年后”、“灵魂更替”这些惊世骇俗的信息暂时压下,属于秦王的冷硬面具重新覆盖了面容,眼神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与深沉。
章台宫内,李斯早已垂手恭立,见到嬴政身影,立刻躬身行礼,姿态谦卑。
“何事?”嬴政径直走向王座,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在那偏殿中的失态与脆弱从未发生过。
李斯不敢怠慢,上前一步,将手中捧着的几卷紧急军报和外交简牍呈上,语速平稳地汇报:“启禀大王,据各方线报,嫪毐之乱真相及太后之事,已按大王之意,在山东六国间散播开来。如今,五国君主反应各异,然其态,大抵如大王所料。”
嬴政接过简牍,并未立刻翻阅,只是用眼神示意李斯继续。
李斯会意,继续道:“赵国君臣如今已成惊弓之鸟,国内恐慌弥漫。其余韩、魏、楚、燕、齐五国君主,表面上皆对使者言辞恳切,指天誓日,声称对赵国与嫪毐勾结、意图祸乱秦宫之事毫不知情,更有甚者,暗地痛斥赵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纷纷与赵国划清界限,极尽谄媚之能事。”
说到这里,李斯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当我使者提及,大秦欲兴兵伐赵,以正国法时,此五国更是争先恐后,纷纷表示支持。韩王甚至言道‘赵国咎由自取’,魏王则称‘愿为大王前驱’,楚王亦表示‘绝不干涉秦赵恩怨’……其态,宛若墙头之草,风来即倒。”
“墙头草?”嬴政闻言,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不带丝毫温度。
他将手中简牍随意丢在案上,身体向后靠入王座,指尖习惯性地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岂止是墙头草,不过是一群畏威而不怀德的蠹虫罢了。”
“见赵国势败,便忙不迭地撇清干系,甚至妄图借此向寡人卖好,以求自保。寡人若要灭赵,何需他们置喙?”
他的目光扫过殿外,仿佛已穿透宫墙,看到了山东之地那一片惶惶景象,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意:“传寡人令:王翦、桓齮所部,即日整军,加紧操练。蒙恬督运之粮草军械,限期半月,务必全部到位。待春耕一过,便是我大秦锐士东出函谷,踏平邯郸之时!”
“诺!”李斯躬身领命,心中亦为这即将到来的雷霆之势而激荡。
然而,就在此时,殿外却传来一阵略显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内侍试图阻拦的、惊慌的低呼:“墨、墨笙先生!大王正在议事,您不能擅闯啊!”
“闪开!我有急事要见大王!”一个清亮却带着明显焦躁和不耐烦的女声响起,语气强硬,丝毫不给内侍面子。
嬴政眉头一皱,李斯也是心中一凛。
是墨笙!这位被燕丹发掘,如今掌管着秦国诸多核心器械研发,地位超然却行事不拘礼法的天才工匠,她怎么来了?还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不等内侍通传,殿门已被“哐当”一声推开。
一道穿着便于行动的利落短打,发髻随意挽起,脸上甚至还沾着些许烟灰的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正是墨笙。
她甚至没看旁边的李斯一眼,目光直直射向王座上的嬴政,劈头便问,语气又急又冲:
“大王!安秦君到底在哪儿?!他已经三天没有露面了!宫里传话说他病了,需要静养,不见任何人?到底是什么病这么严重?连我都不能见一面吗?”
她连珠炮似的发问,根本不给嬴政插话的机会,俏脸上满是担忧和不满:“若是宫里的侍医医术不精,治不好,我们墨家也有精通医道的高手!我这就去请人来!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不见人吧?好歹让我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冷水泼入滚油,瞬间打破了章台宫严肃的氛围。
李斯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恨不得立刻隐身。
墨笙这话语里的质疑和不满,几乎是指着大王的鼻子在说“你把人藏起来了”或者“你的太医不行”!
这简直是太不敬了!
他偷偷抬眼觑向嬴政,心中为墨笙捏了把汗,生怕大王震怒。
然而,出乎李斯的预料,嬴政的脸上并未出现预想中的怒容。
许是刚刚与燕丹进行了一场颠覆认知的谈话,心境尚且处于一种复杂而微妙的状态;又或许,是因为墨笙这番毫不作伪的,纯粹出于对燕丹关心的急切,某种程度上,反而印证了燕丹平日待人真诚,人缘极佳,竟奇异地没有触动嬴政那根敏感的,关于“占有”的神经。
嬴政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目光平静地看着一脸焦灼的墨笙,语气甚至称得上平和,与他方才下令灭赵时的杀伐果决判若两人:“墨笙,寡人知你与安秦君交好,关心则乱。但他的病,乃寡人亲命侍医诊治,需要绝对静养,不宜见客,以免沾染杂气,加重病情。”
他顿了顿,迎着墨笙将信将疑,依旧不满的目光,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安抚的意味:“你放心,他的病……并无大碍,只是需要些时日将养。很快,便会好转。”
这“很快便会好转”几个字,从嬴政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这不仅是医生的诊断,更是他这位秦王的意志。
墨笙狐疑地打量着嬴政,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许破绽。
但嬴政神色平静,目光深邃,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虽然觉得这事透着古怪——什么病需要连她这个“技术合作伙伴”都不能探视?
但嬴政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再纠缠下去,就是真的不识趣了。
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勉强按捺下心中的疑虑和担忧,闷闷地行了一礼:“既如此……墨笙告退。但请大王务必让侍医用心诊治,若需墨家相助,随时吩咐。”
说完,她也不等嬴政再说什么,转身又风风火火地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看着墨笙消失在殿外的背影,李斯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偷偷抹了把额角的虚汗。
嬴政则重新将目光投向案上的简牍,手指无意识地在“灭赵”二字上轻轻划过,眼神幽深。
丹,外面有很多人惦记着你。
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只是,在你好起来,重新站在阳光下之前,那根锁链,恐怕还要再戴上一段时日了。
谁让你……来自那么遥远的地方呢?不用锁链拴着,他实在无法安心。
嬴政的指尖,微微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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