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博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签,还是不签?
签了,他将亲手把发妻和唯一的儿子,一同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不签?
他颤巍巍地抬头,望向主位上那个面无表情的顾衍。
顾衍的神情,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死物。
顾衍敢把这份东西摆出来,手里必然还捏着更让他万劫不复的后手。
“大哥。”
顾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像无数根针,密密麻匝地扎进顾博心里。
“很难选吗?”
一滴豆大的冷汗从顾博额角滚落。
也砸碎了他身为男人、身为丈夫、身为父亲的最后一点尊严。
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哀求:“阿衍,看在……看在爸的份上……”
“爸?”
顾衍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大哥忘了父亲为何会躺在病床上?那掺了料的保健茶,是谁日复一日,奉上的?”
顾博脑中“轰”的一声,炸成一片空白。
最后一丝侥幸,被碾得粉碎。
一种被无形大手扼住咽喉的窒息感。
顾衍站了起来。
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不疾不徐,却像冥府传来的催命钟,一步步走向跪在地上的顾博。
阴影将顾博整个吞没。
“签了它,你还是顾家的大爷,西院那方天地,够你安度余生。”
“不签,国安的人,会亲自来接你。”
z这句话如同一柄千斤重的巨锤,轰然敲碎了他所有的犹豫和廉耻。
求生的本能,彻底碾碎了血亲情分。
顾博颤抖着接过钢笔,用尽全身力气,在纸页末端,写下自己的名字。
地上狼藉中的周佩芬,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顾博!你——!”
她发出一声濒死野兽般的凄厉嘶吼,头猛地一歪,在极致的愤怒、背叛与绝望中,彻底昏死过去。
当啷。
钢笔从顾博指间滑落,在死寂的大厅里发出一声脆响。
他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整个人瘫软在地,脸深深地埋进臂弯,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
顾衍没再看他,接过周扬递上的供词。
“即日起,收回顾博名下顾氏集团所有股份。”
“周佩芬名下全部资产,即刻冻结。”
他淡漠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族老。
“他们一家三口,迁入西院,终身圈禁。一日三餐,顾家尚可供应,但顾家的任何资源,自此都与他们再无干系。”
这惩罚,比死更磨人。
一位胡子花白的族老浑身一哆嗦,手里的茶杯都拿不稳,茶水溅出,烫得他一哆嗦。
顾衍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诸位叔伯,可有异议?”
“无,无异议……”那族老颤声回答,其他人忙不迭地附和,头摇得像拨浪鼓。
“很好。”顾衍点了下头,“诸位请回吧。”
族老们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这个让他们胆寒的是非之地。
“处理干净。”
他对周扬吩咐了一句,便转身,朝着楼梯走去。
那身杀伐之气,并没有立刻消散,而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柄收回鞘中的绝世凶器,锋芒内蕴,却更危险。
他的脚步很轻,怕惊扰了楼上的宁静。
推开主卧的门,一室昏黄的暖光。
林溪呼吸均匀绵长,恬静的睡颜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
顾衍在床沿边坐下,动作轻柔得与楼下的暴戾判若两人。
他看着她的睡颜,缓缓抬起自己的手。
手在半空中,却停住。
他怕,会弄脏她干净的梦。
就在这时,林溪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气息,眉心微蹙,缓缓睁开眼。
“结束了?”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刚睡醒的鼻音。
“嗯。”顾衍低低地应了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林溪靠在他胸膛上。
她没有追问楼下发生了什么,那些惨叫与破碎声,她并非没有听见。
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要,用自己去暖他那颗在杀戮中渐渐冰封的心。
那股冷意,从他骨缝里寸寸渗出,让她心口发紧。
片刻后,顾衍下意识地想拉开距离,像一头受伤后舔舐伤口的孤狼,不愿暴露自己的脆弱。
“我去洗个澡。”
林溪却抱得更紧了,不让他退开分毫。
“别走。”
她仰起头,看向他紧绷的下颌轮廓,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只有洞悉一切的疼惜。
“让我抱抱你。”
他低下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死死按进怀里。
坚实的肩背,在她温软的怀抱里,控制不住地泄出了疲惫与自我厌弃。
“溪溪……溪溪……”
他声音沙哑,带着轻颤,一遍又一遍地,只唤着她的名字,仿佛这是唯一的救赎咒语。
林溪什么也没说。
她抬起手,轻轻地、一遍遍地,抚过他冰凉的脸廓。
她用她的温度,去贴近他的冰冷。
她用她的柔阮,去包容他的坚硬。
无论他是王,还是魔,她都陪着。
顾衍在她不知疲倦的安抚下,终于一丝丝松弛下来。
他反客为主,猛地将她l拦腰报起,大步走向玉室。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中喷涌而下,很快浸透了两人沈上的以物,紧紧贴沈上,勾勒出彼此的轮廓。
他抱着她,站在水幕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仿佛想洗去那些看不见的罪孽。
林溪隔着湿透的衬衫,从身后环报住他。
她的脸颊贴上他的背,清晰地感受到他还未完全平息的细微颤抖。
水声哗哗作响,像是隔绝了整个世界。
许久,他才转过身,在水汽中将她拥得更紧。
“溪溪,”他把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里,呼吸混着滚t唐的水汽,声音喑哑得吓人,“还好有你。”
还好有你。
否则,他不知道,该如何从地狱业火里,一个人,爬回来。
他紧紧抱着她,像一个濒死的溺水者,抓住了世间唯一能让他喘息的浮木。
林溪能感受到他灵魂深处的战栗与荒芜。
她捧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然后,她笑了。
在那片朦胧的水汽里,她的笑容,像是能净化一切的圣光。
“傻瓜,”她柔声说,“既然是我的人,那你的罪,我便分一半。”
她拉过他的手,就着温热的水流,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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