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阁,议事大殿。
气氛凝重如铁。赤金色凤凰图腾的光辉,仿佛也被无形的压力逼得黯淡了几分。
凤主赤煌端坐主位,面色铁青,指尖几乎要将那枚神界玉简捏碎。沈清辞在他左下首,周身气息沉凝如万古寒渊,冰蓝色的眼底却似有即将喷薄的火山在死寂下涌动。路无涯坐在右下首,虽伤势未愈,血瞳却锐利如刀,紧抿的嘴角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戾气。苏见夏(揽月)静坐沈清辞侧后方,脸色苍白,眼睫低垂,指尖却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赤煌右手边那个独立席位上的身影。
白茯苓斜倚在铺着暗红锦缎的宽椅中,姿态慵懒曼妙,与殿内肃杀紧绷的气氛格格不入。她不再是往日那副或清冷、或随性、甚至狼狈的模样。如瀑的暗红色长发被几支镶嵌着幽暗宝石的骨簪松松绾起,几缕发丝垂落颈侧,衬得肌肤欺霜赛雪。眉心那枚赤红神印下,眼尾用绯色胭脂淡淡晕染,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妩媚弧度。唇上点着与神印同色的暗红口脂,饱满欲滴。
她身上一袭似纱非纱、似绸非绸的暗红长裙,样式大胆,肩颈与锁骨大片裸露,裙摆高开衩,随着她慵懒交叠双腿的动作,隐约可见笔直白皙的小腿。腕间、颈上、甚至足踝,都戴着样式古朴奇异、闪烁着幽光的暗色饰品——那是魔域风格的装饰,她以前从不佩戴。
耳垂上,一对赤金嵌血玉的流苏耳坠,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摇曳,晃动着碎光,更添几分摄人心魄的妖异之美。
美的惊心,美的危险,美的……完全陌生。
她手中把玩着一个精致的墨玉酒壶,指尖蔻丹亦是暗红。在满殿死寂中,她忽然旁若无人地仰起颈子,将壶中酒液尽数倾入口中。些许透明的酒液顺着她优美的下颌线滑落,淌过纤细的脖颈,没入精致的锁骨凹陷,最后在暗红衣裙的襟口洇开一小片深色水迹,布料贴服,勾勒出若隐若现的弧度,平添一股惊心动魄的魅惑与颓靡。
“啧。”她轻轻咂了下舌,随手将空了的酒壶丢开。墨玉壶身在地面滚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时,赤煌将那枚烫手的玉简递给了沈清辞。随着沈清辞神念读取,他周身寒气骤盛,几乎凝成实质的冰霜。路无涯接过玉简,读出那“联姻纳侧妃”的提议后,怒极反笑。
赤煌艰难地看向沈清辞,提及“主神与圣后夫妻感情甚笃,然……”
“感情甚笃?”
带着酒意的、沙哑微醺的嗓音,含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打断了赤煌。
白茯苓坐直了身体,暗红裙摆如流水般滑落。她眼波流转,那被绯色勾勒过的眼眸,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尖锐无比的审视,落在沈清辞死寂冰封的脸上。她红唇微勾,嗓音甜腻如蜜,却又淬着冰冷的毒:
“青珩神君~” 尾音上扬,带着钩子,“前有天道硬塞的圣后,这转头,你家那些老古董,又上赶着给你塞侧妃……还是凤族金枝玉叶的公主呢~”
她微微倾身向前,流苏耳坠晃动,暗香混合着酒气若有似无地飘散。她笑靥如花,眸光却冰冷,一字一句,清晰吐出:
“真是……艳福不浅呐~”
“轰——!”
沈清辞霍然起身!周身压抑到极致的冰蓝色神力如同溃堤般爆发,其中失控地窜动着漆黑的焰影,殿内温度骤降,空气发出被冻结的咔咔声响!他冰蓝色的眼眸此刻赤红一片(情绪冲击所致),死死攫住那抹暗红魅影,所有的理智、克制、神君的威仪,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够了!!!”嘶哑的咆哮震得殿宇微颤。
“揽月不是我妻子!”他目光如电扫过瞬间面无血色的苏见夏,毫无停留,重新钉回白茯苓身上,那眼神充满了疯狂、痛楚、以及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也不要什么侧妃!什么联姻!他们休想!”
他胸膛剧烈起伏,紊乱的神力在周身激荡,指向白茯苓的手指因激动而颤抖,声音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孤注一掷的清晰:
“我的妻子——以前是泠音!现在是白茯苓!以后——也只能是她!”
“从来就只有她!只有她!!!”
吼声在空旷的大殿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也震碎了所有表面的平静。
苏见夏踉跄后退,扶住冰冷的柱子才勉强站稳,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眼中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绝望。
路无涯血瞳眯起,盯着状若疯狂的沈清辞,又看向白茯苓,拳头紧握,指节发白,复杂难言的情绪在胸中翻涌。
赤煌闭上眼,头疼欲裂,这局面已彻底失控。
而处于风暴眼中心的白茯苓,却在沈清辞那几乎要焚尽一切的宣告声中,缓缓地、极尽优雅地,站了起来。
暗红长裙如水纹般漾开,赤足踏在冰凉光滑的玉石地面上,无声无息。她脸上那抹嘲弄的甜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只是那被胭脂勾勒的眼尾,依旧妩媚,却也冰冷。
她无视了沈清辞周身狂暴混乱的神力气场,无视了所有人惊愕、痛苦、复杂的目光,就这样,一步一步,摇曳生姿地,走向那个濒临崩溃的神界主神。
殿内死寂,只有她发间骨簪与耳畔流苏极轻微的碰撞声,和她赤足踏地的细微声响。
她在沈清辞面前站定。
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周身那冰冷与灼热交织的紊乱气息,能看清他冰蓝赤红交织的眼眸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深不见底的痛楚与执念。
她微微仰起脸,被酒液润泽过的红唇,贴近他的耳廓。
温热的、带着酒香的呼吸,轻轻拂过他冰冷的耳垂。
然后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轻如叹息却又清晰无比的气音,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是青珩……”
“你的妻子‘泠音’,已经死了。”
“而‘白茯苓’……”
她稍稍退开些许,暗红色的眼眸对上他骤然收缩的瞳孔,里面映着他狼狈的模样,也映着她自己冰冷绝情的倒影。
“是魔后。”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清辞眼中那疯狂的光芒,仿佛被这句话彻底冻结、击碎!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惨烈对峙将以更冰冷的沉默结束时——
沈清辞猛地伸出手!
不是攻击,不是推开。
而是以一种近乎蛮横的、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将眼前这抹暗红妖娆、却又说着最残忍话语的魅影,狠狠地、紧紧地,拽入了自己怀中!
“啊!”白茯苓似乎猝不及防,低呼一声,手中刚拿起把玩的另一只空杯盏失手跌落,摔得粉碎。
沈清辞的双臂如同铁箍,死死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胸前。他的下颌抵在她散发着幽香的发顶,冰蓝色的神力与漆黑的焰影不受控制地缠绕上她的身体,却又在触及她肌肤、感知到她体内那陌生而强大的赤红魔力时,徒劳地涌动、挣扎。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寒冷或恐惧,而是因为某种濒临极限的情绪。
他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这样就能抹去她眉间的赤印,抹去她口中的“魔后”,抹去这所有令人绝望的现实。
他闭上赤红未褪的眼,嘶哑破碎的声音,压抑着无尽的痛苦与卑微的祈求,闷闷地、沉沉地,响在她的发间,也响在死寂得可怕的大殿里:
“别说了……茯苓……求你……别说了……”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不要走……不要当什么魔后……”
“回来……回到我身边……”
“求你……”
高高在上的神界主神,此刻蜷缩着,紧拥着怀中魅惑却冰冷的魔影,如同一个失去一切、只能抓住最后浮木的溺水者,泣血般哀求。
这一幕,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视觉与神魂。
苏见夏死死捂住嘴,泪如雨下,却发不出声音。
路无涯血瞳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上前一步,似要动作,却又硬生生止住,只是那攥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赤煌猛地扭过头,不忍再看。
而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白茯苓……
暗红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前方虚空。
被他勒得生疼的腰身没有挣扎。
耳畔是他破碎的哀求,颈间是他滚烫(或许)的呼吸。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动容,没有嘲讽,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的漠然。
仿佛这具被紧紧拥抱的身体,这具散发着魅惑气息的皮囊,内里早已空无一物。
只剩下那枚眉心的赤印,在沈清辞冰蓝与漆黑交织的神力映照下,妖异地、冰冷地……
闪烁着。
如同祭坛上,最后一点未曾熄灭的、绝望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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