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萧逐渊那里时,他刚跟宫里递了紧急求见的牌子。听到时若派人传的话,他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二话不说,掉头就往检视司赶。
马车跑得飞快,车轮碾过积雪,发出沉闷的嘎吱声。萧逐渊坐在车里,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些信息,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赶到检视司,时若已经在值房里等着了。屋里炭火烧得旺,但她脸上没什么血色,看见萧逐渊进来,立刻把西南人的口供和那片鬼齿藤叶子递了过去。
萧逐渊飞快地扫了一遍,尤其是关于“神火”和哨声的部分,“永利赌坊,三日后子时……”他喃喃重复,抬起头,“不能再等了。三日后太迟,万一他们察觉风声不对,提前动手,或者取消联系,我们就彻底被动了。”
“我也这么想。”时若点头,“但赌坊里面情况不明,赵德海身边据说还有‘影子’护卫,强攻硬闯,容易逼狗跳墙。得想个法子,既能确认赵德海在不在,又能找机会把他拿下,最好还能顺藤摸瓜,找到其他死士的藏身地。”
“赌坊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白天黑夜都有人。”萧逐渊沉吟道,“赵德海选择在那里接头,说明他熟悉环境,甚至可能赌坊里就有他的人。咱们的人,生面孔进去,很容易被盯上。”
“让老邢的人去?”时若提议,“他手下三教九流的人多,混进去不显眼。”
萧逐渊摇头:“老邢的人查查消息还行,对付赵德海这种老狐狸和他身边的硬手,不够看。而且这事风险太大,不能让外人插手太多。”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我带人进去。”
“你?”时若皱眉,“太显眼了。谁不认识辅国公世子?”
“乔装一下,扮成京城里那些爱惹事生非的纨绔子弟。”萧逐渊显然已经考虑过,“这种人去赌坊寻乐子,带几个‘护院’打手,合情合理。赌坊的人只会当是财神爷上门,不会起疑。只要我能靠近后院,确认赵德海的位置……”
“太冒险了。”时若打断他,“万一被认出来,或者他们早有防备……”
“没有万一。”萧逐渊看着她,声音沉稳,“这是最快的法子。我们等不了三天,时若,你在外面接应,控制住赌坊前后门和街口。我带十个人进去,足够了。”
时若知道他说得对。时间紧迫,没有更稳妥的选择了。她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好。但你要答应我,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确认目标后,立刻发信号,我们里应外合。不要孤身犯险。”
“放心。”萧逐渊嘴角似乎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抿紧,“我还没那么容易折在这种地方。”
计划定下,两人立刻分头准备。萧逐渊去挑人手,都是萧府暗卫里身手最好、也最机灵的,还得找两个会演戏、能扮成狗腿子跟班的。时若这边,则要调集检视司和五城兵马司能绝对信任的力量,准备围堵和控制永利赌坊所在的整片街区。
永利赌坊在南城最杂乱的一片,周围全是低矮的民房、暗娼馆子和小酒肆,巷子七拐八绕,像个迷宫。想要悄无声息地把这里围住,还不能惊动里面的人,难度不小。
时若把李文远和几个得力的老差役叫来,摊开南城的地图,一点点布置人手。哪个巷口放暗哨,哪个屋顶埋伏弓手,前后门各安排多少人强攻,多少人堵漏……务求万无一失。
老邢那边也传来消息,说赌坊今天没什么异常,照常开门揽客,后门偶尔有车马进出,运些酒水吃食,没见特别扎眼的人。
萧逐渊的“纨绔”行头也备好了。一身宝蓝色团花绸缎袍子,外罩狐裘,腰佩玉饰,手里还拿了把附庸风雅的折扇。脸上稍微做了点修饰,眉毛画粗了些,眼角添了点玩世不恭的倦色,再配上那副鼻孔朝天、看谁都像看土包子的神态,活脱脱一个京城浪荡子。
时若看着他这身打扮,差点没认出来。萧逐渊自己对着铜镜照了照,也嫌弃地皱了皱眉。
入夜,南城这片却显得比其他地方更“亮堂”些,各种灯笼幌子挂出来,赌坊、酒肆、妓馆迎来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永利赌坊门口,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抱着胳膊,冷眼打量着进出的人流。
一辆不算特别豪华的马车停在赌坊斜对面的暗影里。车帘掀开一条缝,时若看着萧逐渊带着十个同样打扮成家丁护院模样的手下,大摇大摆地朝着赌坊门口走去。
萧逐渊嘴里好像还叼了根牙签,走路肩膀一晃一晃的,差点撞到一个刚出来的赌客,他身后的“家丁”立刻凶神恶煞地瞪过去,那赌客吓得缩脖子赶紧溜了。
赌坊门口的打手瞥了他们一眼,见这派头,没拦,反而微微躬身,让开了路。
萧逐渊一行人大喇喇地进去了。
时若的心提了起来。她放下车帘,对赶车的青穗低声道:“通知各点位,目标已入场,保持警惕,等信号。”
“是。”
赌坊里面比外面更喧闹,汗味、烟味、酒味、还有铜钱银子的气味混在一起,乌烟瘴气。骰子声、牌九声、呼喝叫骂声、赢了钱的狂笑输了钱的哭嚎,吵得人耳朵嗡嗡响。
萧逐渊一进去,用折扇掩了掩鼻子,一副嫌弃又不屑的样子。他身后一个机灵的“家丁”立刻高声喊道:“掌柜的呢?没看见我家公子来了?还不找个清净点的雅间!”
赌坊管事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珠子滴溜转,立刻堆着笑迎上来:“哎哟,这位公子爷面生,头回来?快里边请!楼上有雅间,清静,茶水点心伺候着!”
“算你识相。”萧逐渊哼了一声,摇着扇子,跟着管事往楼上走。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大堂,尤其注意通往后面的那扇小门和楼梯口把守的人。
雅间在二楼,窗户临街,但对着的是赌坊侧面的一条窄巷,看不见后院。萧逐渊坐下,随便点了些酒水果碟,把管事打发出去,只留了两个“家丁”在门口守着。
“公子,看过了,楼梯口那边守着的两个人,脚步扎实,眼神带煞,不是普通看场子的。”一个扮作家丁的暗卫低声禀报。
萧逐渊点点头。他端起茶杯,却没喝,只是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飞快地画了个简单的地形图——这是根据老邢手下之前探查、以及刚才观察到的情况推测的。
“后院应该就在这下面。那扇小门是入口。”他点了点图上一个位置,“楼下大堂太吵,我们的人散开容易引起注意。等会儿,我借口解手或者闷了出去转转,你们留在这里制造点动静,吸引一下注意力。”
“公子,太危险,还是属下去……”
“我去。”萧逐渊打断他,“赵德海认得你们吗?不认得。但他可能认得我,或者认得我这双眼睛。”他眼神冷冽,“只有我亲自确认,才不会错。”
他必须亲眼看到赵德海,确认这个老狐狸就在这里,才能动手。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萧逐渊起身,装作不耐烦的样子:“什么破地方,闷死了。我出去透透气,你们在这儿玩着。”
门口两个家丁立刻跟上。萧逐渊摇着扇子,溜达着下了楼,看似随意地在嘈杂的大堂里走动,眼睛却始终瞟着那扇通往后面的小门。
小门虚掩着,门口有个龟公模样的老头守着,正靠着墙打盹。
萧逐渊走过去,那老头立刻醒了,警觉地看着他。
“茅房在哪儿?你们这破地方,连个指路的都没有?”萧逐渊皱着眉,一脸不爽。
老头指了指大堂另一侧:“那边,拐角就是。”
“谢了。”萧逐渊嘟囔着,转身往那边走。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滑,“哎哟”一声,像是踩到了什么脏东西,身体趔趄着朝旁边倒去,正好撞向那扇虚掩的小门!
“公子!”两个家丁惊呼着去扶。
就在这一撞的瞬间,萧逐渊的手看似慌乱地扶住了门框,身体却借着巧劲,将门缝撞开了更大一些。他的目光飞快地朝门后扫去——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光线昏暗,通往更深处的院子。就在走廊尽头,一扇房门正好打开,一个人影端着托盘走了出来,侧身对着这边。
尽管光线不好,距离也远,但萧逐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侧影——瘦削的脸颊,微眯的三角眼,正是老胡描述中的赵德海!
赵德海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朝小门这边看来。
萧逐渊立刻收回目光,站稳身体,骂骂咧咧地拍打着衣袖,仿佛真的只是不小心滑倒:“什么玩意儿!脏了爷的衣服!晦气!”
守门老头松了口气,没起疑心。
萧逐渊在两个家丁的“搀扶”下,骂咧咧地走向茅房方向。拐过墙角,确定无人注意,他立刻对其中一个家丁低声道:“发信号,目标确认,在后院东侧第二间房。行动!”
那家丁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手指在腰间一个小竹管上轻轻一拨。
一支带着暗红色尾焰的火苗蹿上赌坊二楼的屋檐,在夜空中炸开一朵几乎看不见的微弱火花。
几乎在同一时间,赌坊外面,原本看似平静的街巷瞬间“活”了过来!埋伏在屋顶、巷口的兵士和差役迅速控制了赌坊前后门和所有可能的出口!
赌坊内,萧逐渊带来的其他暗卫也立刻动手!楼上的雅间里传来杯盘碎裂和短促的打斗声,那是留在那里制造混乱、同时控制赌坊管事和核心打手的人。
大堂里瞬间炸了锅!赌客们尖叫着四散奔逃,桌椅被撞翻,筹码银钱洒了一地。守在小门的老头脸色大变,刚要喊,就被萧逐渊身边的一个家丁一个手刀砍在颈后,软软倒下。
萧逐渊一把推开小门,率先冲了进去!身后家丁紧跟而上。
走廊里已经有人听到动静冲了出来,是三个精悍的汉子,手里拿着短刀,正是老胡说的“影子”护卫!
“拿下!”萧逐渊低喝一声,拔剑迎上!
狭窄的走廊里瞬间刀光剑影!打斗声惊动了后院。赵德海所在的那间房门猛地打开,他探出头来,看到走廊里的情形,脸色骤变,转身就往屋里跑,似乎想从别的出口逃走!
“赵德海!哪里跑!”萧逐渊一剑逼退对手,快步追去!
就在这时,后院其他房间也冲出来几个人,有赌坊的打手,也有两个眼神凶狠、穿着异族服饰的汉子——是西南死士!
后院顿时陷入混战!
外面,时若听到里面传出的激烈打斗声和喊杀声,知道已经交上手了。她沉声下令:“强攻前后门!支援世子!注意甄别,除了负隅顽抗者,尽量抓活的!”
检视司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马立刻撞开赌坊大门和后门冲了进去,迅速控制局面,将顽抗者一一制服。
后院,萧逐渊已经追进了赵德海的房间。房间里空无一人,但后窗开着,冷风呼呼地灌进来。窗台上还有半个泥脚印。
跳窗跑了?
萧逐渊冲到窗边,只见窗外是赌坊和旁边民房之间的一条极窄的夹缝,黑漆漆的,堆满杂物。一个人影正在杂物堆里踉跄地向前爬,正是赵德海!
“追!”
萧逐渊毫不犹豫,纵身跃出窗户,紧追不舍。两个家丁也先后跳下。
赵德海对这片地形极为熟悉,像只受惊的老鼠,在狭窄肮脏的夹缝和低矮的民居屋顶上仓皇逃窜。萧逐渊三人紧咬不放,距离越来越近。
终于,在一处堆满破筐烂瓦的废弃小院里,赵德海被逼到了角落。他背靠着斑驳的砖墙,喘着粗气,手里握着一把匕首,三角眼里闪着凶光。
“萧世子……何必赶尽杀绝……”赵德海嘶哑着声音,“放我一马,我告诉你睿亲王留下的宝藏在哪里……足够你萧家几代富贵……”
萧逐渊冷笑,剑尖指向他:“你的主子都倒了,你那些沾满血的银子,留着给自己买棺材吧。束手就擒,或许还能少受点罪。”
赵德海眼神一厉,忽然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想抓我?做梦!王爷……老奴来陪您了!”
他竟要自尽!
萧逐渊早有防备,在他动作的同时,手中长剑疾刺而出!
“铛”一声,剑尖精准地挑飞了匕首!与此同时,一个家丁飞身上前,一脚踹在赵德海膝窝,将他踹得跪倒在地,另一人立刻拧住他的胳膊,用牛筋绳死死捆住。
赵德海挣扎着,还想咬舌,被眼疾手快的家丁用破布塞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哼,眼神怨毒地盯着萧逐渊。
萧逐渊收剑入鞘,看着这个狡猾的老狐狸终于落网,心中却没有太多轻松。
赵德海抓住了,但那些潜伏的死士呢?元夕的计划,他们到底知道多少?还有那个藏在更深处、可能模仿睿亲王笔迹的“七爷”,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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