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看着伊莱。
伊莱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半分试探或算计，只有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坦荡与信任。
他在用不死鸟种族最古老的方式，来回应汤姆刚才的“我愿意”。
他在说：我相信你不会成为伏地魔，我相信你会一直陪着我，所以，我愿意与你分享我最大的秘密和永恒，并将我们的命运彻底焊接。
阳光透过窗户，为伊莱周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边，让他看起来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他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捧着永恒火种，等待着另一个灵魂共同点燃的古老祭司。
藏书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尘埃落地的声音，甚至能听到窗外维利亚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汤姆沉默着，时间仿佛被拉长。
他需要考虑的太多：契约的风险，失去独立性的代价，与伊莱永恒绑定的意义，以及自己内心深处，是否真的准备好了接受这样一份沉重到足以改变存在本质的礼物或枷锁。
但最终，所有的权衡，所有的谨慎，都在伊莱那双盛满了纯粹信任与期待的眼眸中，慢慢融化。
汤姆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不是惯常的冰冷算计或傲慢，而是一种混合了惊叹、决断，以及一丝被如此绝对信任所触动的极其罕见的柔软。
他反手将伊莱的手握得更紧，指尖甚至能感受到伊莱掌心传来的微弱搏动。
“好。” 汤姆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最终落下的定音锤，“我们交换。”
他没有说更多。承诺已经足够。他接受了这份来自不朽种族最极致的馈赠与束缚。
伊莱眼中的光芒瞬间璀璨如星辰。他不再犹豫，空着的左手抬起，指尖那金色光晕骤然变得明亮。
他并指如刀，没有丝毫迟疑，朝着自己右胸心脏的位置，轻轻一点——
没有流血，没有伤口。
但一滴宛如融化的黄金、内部仿佛有微型火焰流转的血珠，缓缓从他心口的位置析出，悬浮在空中。
那是不死鸟的心头精血，蕴含着种族延续与涅盘奥秘的核心印记。
那是一个无法用言语精确描述的仪式。
没有冗长的咒文吟唱，没有复杂的魔法阵图，有的只是两滴悬浮的精血在某种意志与纯粹魔力的引导下，缓缓靠近、旋转、最终在空气中交融成一体。
它闪烁着金红双色的奇异光点，然后一分为二，化作两道细微的光流，分别没入伊莱和汤姆的心口。
刹那间，伊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温暖磅礴的、仿佛蕴含着无尽生机的本源能量，正如同决堤的洪流，通过那条无形却坚韧无比生命纽带，汹涌地朝着汤姆的方向奔流而去。
那不是简单的魔力传输，而是生命本质的分享，是“寿命”概念的具体化转移。
空虚感伴随着极致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仿佛一半的“存在”被剥离、赠予。
千年积累的生命力底蕴何其深厚，即使只是一半，也足以让一个凡人脱胎换骨，但对于给予者而言，这种分割带来的消耗与虚弱感是前所未有的。
他的双腿发软，眼前阵阵发黑，连维持站立的力气都在迅速流失。
就在他几乎要滑倒在地的瞬间，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稳稳地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捞进了怀里。
是汤姆。
汤姆的情况看起来截然不同。他的脸色也经历了一瞬间的异样潮红，心口处那融入精血的位置仿佛有光芒一闪而逝。
他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而充满生机的洪流蛮横地注入他的四肢百骸，直达灵魂深处，冲刷着他原本的魔力回路，甚至隐隐触及了生命本源的界限。
一种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枷锁的奇异轻盈感，伴随着力量暴涨的充实感，让他几乎要发出满足的叹息。
但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了那条连接着他和伊莱的无法斩断的纽带，以及伊莱此刻传来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虚弱与依赖。
他低头，看着怀中几乎完全依靠他支撑才能站立的伊莱。
伊莱金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贴在他汗湿的额角和苍白的脸颊上，长而密的睫毛无力地垂着，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闭着眼，呼吸微弱而急促，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他胸前，仿佛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奇怪的是，即使是在如此极致的虚弱中，伊莱的脸上却没有痛苦或后悔，反而有一种近乎安宁的神情，仿佛完成了某种夙愿，卸下了最后的防备。
然后，像是本能驱使，伊莱在汤姆怀里蹭了蹭，寻找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将脸埋在汤姆的颈窝，发出了一声带着浓浓依赖意味的轻哼。
他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完全倚靠着汤姆，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宿，筋疲力尽后只想寻求温暖与庇护的幼兽。
他毫无保留地袒露着自己的脆弱，并下意识地寻求着爱抚与安慰。
这个动作是如此自然，如此脆弱，又如此亲密，瞬间击中了汤姆内心某个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的柔软角落。
他见过伊莱的完美，见过伊莱的冷静，见过伊莱的固执，也见过伊莱在湖边对峙时的决绝，但最喜欢的仍是伊莱如此全然依赖、毫无防备的模样。
汤姆环在伊莱腰间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
他的另一只手抬起，带着一种温柔的力道，轻轻抚上伊莱汗湿的金发，顺着发丝缓缓梳理，指尖偶尔拂过他冰凉的脸颊。
他能感觉到，通过那条新生的纽带，伊莱的虚弱感正一丝丝地传递过来，但同时，也有一种温暖的满足与安宁，从伊莱那边悄然回流。
汤姆没有说话，只是就这样抱着伊莱，站在洒满阳光的藏书室中央，缓缓地抚摸着伊莱的头发和后背，如同安抚一只受惊后终于归巢的珍贵鸟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
窗外，维利亚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窗台上，她收敛了周身的光芒，安静地看着室内相拥的两人，赤红的鸟瞳中，复杂的情绪翻涌。
有担忧，有不赞同，但最终，化为了无声的接受。她将头埋进翅膀，不再去看。
伊莱在汤姆的怀抱和轻抚下，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绵长，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极度的疲惫让他意识昏沉，但灵魂深处那份新生的、与汤姆紧密相连的踏实感，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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