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进来一阵雨后的潮气。陈砚之正低头核对药材清单,听见林薇“呀”了一声,抬头就见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柜台前,脸色白得像宣纸,右手死死攥着公文包,左手却在不停地抓挠裤腿,裤管上已经被抓出了几道毛边。
“您这是……”林薇刚递过水杯,就见男人猛地转身,后背对着他们——衬衫后心的位置,洇出一片深色的汗渍,像块被水泡开的墨团。
“大夫,”男人的声音发紧,像被砂纸磨过,“我这毛病说出来丢人……”他咽了口唾沫,左手抓得更凶,指节泛白,“就是……就是一进办公室抽屉,就浑身难受。”
陈砚之示意他坐下,爷爷端着紫砂壶从里屋出来,眯眼打量着男人:“进抽屉?”
“嗯,”男人的喉结滚了滚,“上周三我整理文件,拉开抽屉时突然觉得喘不上气,心跳得像要炸开,手还发麻。后来只要靠近抽屉——不管是办公室的、家里的,甚至超市的储物柜,都这样。”他突然抓住陈砚之的手腕,掌心的汗蹭了对方一手,“您说我是不是中邪了?”
林薇赶紧递过纸巾,男人接过胡乱擦着手,又说:“昨天更邪门,我老婆拉开床头柜抽屉拿袜子,我站在旁边突然就晕倒了,掐人中才醒过来。去医院查了心电图、脑ct,啥问题没有,医生说我是压力大,可我总觉得……”
“觉得像有东西跟着?”爷爷呷了口茶,壶盖碰撞的轻响让男人猛地抬头。
“对对!”男人眼睛亮起来,又迅速黯淡下去,“您也觉得不对劲?”
爷爷没直接回答,指着男人的手腕:“伸舌头我看看。”男人依言照做,舌尖红得发亮,舌边却带着齿痕,苔白腻得像刚抹过一层奶油。“最近是不是总熬夜?胃里还胀得慌?”爷爷放下紫砂壶,指腹在桌面轻轻敲着。
男人愣了愣:“您怎么知道?项目赶工,天天熬到后半夜,胃里确实堵得慌,吃不下饭,还总恶心。”
“这就对了。”爷爷转头对陈砚之说,“你给分析分析,这症状像金元四大家里谁的路子?”
陈砚之沉吟片刻,看向男人:“您是不是一紧张就想拉肚子?还总觉得嗓子眼里卡着东西,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男人连连点头:“是是是!尤其是要汇报工作前,总跑厕所,嗓子眼里像堵着团棉花!”
“这是朱丹溪说的‘郁证’。”陈砚之拿起笔,“他在《格致余论》里写过,‘气血冲和,万病不生,一有怫郁,诸病生焉’。您这不是中邪,是郁气堵在了心里。”
林薇在一旁补充:“抽屉是封闭的小空间,您把工作压力、熬夜的疲惫全憋在心里,就像把东西一股脑塞进抽屉,时间长了肯定要‘炸’。”
男人还是半信半疑:“可……可晕过去总不是小事吧?”
“那是‘气厥’。”爷爷接过话头,“郁气裹着湿气堵在胸口,一靠近封闭的地方,气脉更乱了,就像水管子打了死结,能不晕吗?”他起身从药柜里抓药,“得用朱丹溪的‘越鞠丸’打底,再加几味药。”
陈砚之在处方单上写着,嘴里同步解释:“苍术10g、香附12g、川芎10g,这三味是越鞠丸的底子,能解湿郁、气郁、血郁。您舌边有齿痕,是脾虚湿重,加茯苓15g、白术12g,按李东垣的法子补补脾胃。”
“我来吧。”爷爷从陈砚之手里拿过笔,添了两味药,“再加苏梗10g、佛手10g,这俩是理气的,比单纯用柴胡温柔,不容易伤着胃气。”他把方子递给男人,“水煎服,每天一副,分早晚喝。记住,药渣别扔,晚上煮水泡泡脚,能帮着散郁气。”
男人接过方子,还是有点犹豫:“就……就这么简单?不用搞点符水啥的?”
林薇“噗嗤”笑出声:“您这是熬夜熬出幻觉了!”她从柜台下拿出个香囊,“这个您带着,里面是薄荷和陈皮,闻着能顺气,下次靠近抽屉前先闻闻,试试管用不。”
男人捏着香囊,忽然挠挠头:“那……我还能熬夜赶项目不?”
“你说呢?”爷爷眼一瞪,“再熬夜,神仙也救不了你的抽屉恐惧症!记住,晚上十点前必须睡,睡前喝杯温牛奶,别刷手机——那玩意儿比抽屉还堵心!”
男人被说得连连点头,捏着药方快步走了,玻璃门关上时,还能听见他打电话跟同事说“今晚不加班了,得回家泡脚”。
陈砚之看着药方笑:“爷爷,您加的苏梗和佛手,是不是从张从正‘攻邪论’里化出来的?”
爷爷哼了声:“那老小子总说‘邪去正自安’,这郁气也是邪,得攻,但不能猛。”他往竹椅上一靠,“你小子刚才分析得还行,就是忘了说饮食——得让他多吃萝卜,顺气的,比吃药还管用。”
林薇已经在药柜前忙活起来,抓药的动作轻快,铜秤的砝码碰撞声清脆:“那男人肯定是把抽屉当成压力的替罪羊了,就像有人一考试就肚子疼,一演讲就忘词。”
陈砚之点头,目光落在窗外——雨后的阳光正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往下漏,在地上拼出细碎的光斑,像被谁悄悄拉开了抽屉,把攒了一整夜的郁气,全晒成了暖烘烘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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