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铜壶在煤炉上咕嘟作响,把槐花香都煮进了药汤里。陈砚之正低头核对药方,笔尖在泛黄的《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上划过,忽然停在“藿香正气散”那一页,眉头轻轻蹙起——今早来的病人症状古怪,又吐又泻,还带着一身冷汗,按常规的肠胃药治了两天,竟没见好转。
“这脉象太乱了,”他抬头对刚扎完针的林薇说,指尖捏着病人的手腕没松开,“浮取时像刮风,沉按又像陷在泥里,明明是暑湿天,却总说怕冷,裹着棉袄还打哆嗦。”
林薇刚收了针,消毒棉片还捏在手里,闻言凑过去看:“舌象也怪,苔白得像蒙了层霜,却又腻得化不开。我刚扎了中脘和足三里,他说肚子里还是翻江倒海的。”
正说着,病人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哼唧,额头上的冷汗把鬓角都打湿了:“陈大夫,林大夫,我真扛不住了,吃啥吐啥,连水都咽不下去……”
爷爷端着杯热茶从里屋出来,瞅了眼病人蜷缩的样子,蹲下来用袖口给他擦了擦汗:“小伙子这是咋了?像是被雨浇过的柴火,看着湿冷,内里却焖着股邪火。”
陈砚之眼睛一亮,猛地翻到《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的“五积散”条目,指尖点着纸面:“爷爷说得对!他这是表里俱寒,又夹着痰湿,光清暑湿不对路。你看这五积散,麻黄、白芷散表寒,苍术、厚朴去里湿,还加了当归、芍药活血,正好对应他这又冷又吐的毛病。”
林薇凑近看药方,忽然指着“桔梗、枳壳”两味药:“这俩搭配,是不是能宽胸理气?他刚才总说胸口堵得慌,像有石头压着。”
“对!”陈砚之提笔在药方上添了两笔,“再减点干姜,他虽然怕冷,但舌尖有点红,说明内里藏着点虚火,换成生姜,既散寒又不燥烈。”
病人还在哼哼,爷爷蹲在他旁边,捡起桌上的橘子皮比划:“你这病啊,就像这橘子,看着外皮光鲜,里头瓣儿都烂了,还积着水。得先把烂水倒出去(止吐泻),再把皮烤干了(祛寒湿),不然搁久了,整筐橘子都得烂。”
病人迷迷糊糊听着,竟笑出了声:“大爷说得真形象……我这病,确实像烂橘子。”
林薇已经取了针,在病人后背的脾俞、胃俞穴快速刺入:“我用温针灸,把艾绒团在针尾点燃,让热气顺着针杆往肉里走,比喝药来得快些。”她边说边往针尾裹艾绒,“这叫‘针药并举’,陈砚之的药负责从里往外清,我的针负责从外往里透,双管齐下。”
陈砚之已经抓好药,用戥子称得极准:“白芷10克、麻黄6克,得用蜜炙过的,不然太烈;苍术得用米泔水浸过,去点燥性……”他一边包药一边叮嘱病人,“这药得用‘三煎三服’法,第一遍煎15分钟,倒出来;第二遍加新水,煎20分钟;第三遍煎30分钟,把三次的药汁混在一起,分三次温着喝,别怕麻烦,这病就得这么磨。”
爷爷在旁边帮着烧艾绒,火苗舔着针尾,把病人的后背熏出层薄汗:“你看这艾烟,顺着针眼里钻进去,就像给你骨头缝里撒了把干柴,慢慢把湿寒气烧出来。”他用蒲扇轻轻扇着烟,“就像咱晒被子,得隔着线毯慢慢烘,急了反而烘不透。”
病人趴在诊疗床上,忽然觉得肚子里的“翻江倒海”轻了些,后背像贴了片暖宝宝,热度一点点往深处钻:“好像……真舒服点了,不那么恶心了。”
陈砚之把药包好递给他:“这药里有肉桂,喝着会有点辣,别怕,那是在赶寒气。记得喝完药躺被窝里捂层薄汗,别吹着风,就像刚洗好的衣服,得在太阳底下晾干,不能挂风口上冻着。”
林薇收了针,用酒精棉擦着穴位:“明天再来扎一次,把剩下的寒气赶干净。你这病拖太久了,得按疗程来,别见好就收。”
病人点头如捣蒜,抱着药包站起来时,脚步果然稳了些:“谢谢陈大夫、林大夫,还有大爷!你们这法子真神,比输液管用多了!”
爷爷笑着摆手:“不是法子神,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子神。就像这葆仁堂的老药柜,看着旧,里头藏着的都是治百病的宝贝。”
陈砚之看着病人走远的背影,翻开《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指尖在“五积散”三个字上摩挲,忽然转头对林薇笑:“古人诚不欺我,这老方子配着针灸,效果比想象中还好。”
林薇正低头整理针具,闻言抬头,眼里的光比铜炉上的热气还暖:“那是因为你辨证准,我这针才没白扎。”
煤炉上的药汤还在咕嘟,把古方的墨香、艾草的烟香和槐花香搅在一起,在葆仁堂的屋檐下漫开。爷爷蹲在门口编竹篮,嘴里哼着老调子,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的纸页上,把“治一切五积六聚,寒气客于经络”那行字照得清清楚楚——原来老祖宗的智慧,早就在时光里熬成了最灵验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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