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刺鼻,顽固地钻进鼻腔,驱散着梦境中最后一丝硫磺与腐朽的气息。耳边是仪器规律的、单调的滴答声,和远处模糊的、压抑的咳嗽与低语。身体很沉,沉得像灌了铅,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酸涩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钝痛。眼皮也沉,沉得难以睁开,仿佛粘上了胶水。
孙阳的意识,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沉浮了很久,才勉强挣脱了那沉重的束缚,艰难地撬开了一条缝隙。
白色的天花板,模糊,带着水渍的痕迹。一盏散发着惨白光芒的日光灯,是唯一的光源,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眨了眨眼,视线缓慢地对焦,看到了天花板角落盘绕的、积着薄灰的管道,看到了墙壁上剥落的、发黄的墙漆,看到了一扇紧闭的、油漆斑驳的房门。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破旧的病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陈年霉味混合的、属于偏远地区基层医院的典型气息。
身体的感觉在缓缓回归。左手的手背传来一阵阵刺痛,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到手背上插着留置针,连接着透明的输液管,一直延伸到上方一个已经快滴完的、装着淡黄色液体的药袋。右臂缠满了绷带,沉甸甸的,动一下都费力。胸口、腹部、腿上,都被厚厚的绷带紧紧包裹,每一次微小的呼吸,都能感受到肋骨处传来的、被固定后的闷痛和内脏的隐隐作痛。全身的皮肤,尤其是暴露在外的脸、手和脚踝,都火辣辣地疼,那是冻伤和轻微灼伤的后遗症。喉咙干得冒火,嘴唇开裂,稍微动一下,就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茫然,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如同打翻了颜料桶,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的脑海——冲天的净化之光,扭曲的血肉藤蔓,冰冷的黑色石头,叶莲娜苍老的歌声,韩亮决绝的背影,直升机的轰鸣,刺骨的寒冷,以及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
“韩亮……叶莲娜……” 他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几乎不成调的声音,努力想抬起头,想看看周围。
“别动。” 一个低沉、嘶哑,但异常熟悉的嗓音,从病床的另一侧传来,带着浓浓的疲惫。
孙阳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隔壁那张同样简陋的铁床上,韩亮正半靠在叠起的枕头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同鹰隼。他的左臂被石膏和绷带固定着,吊在胸前,右臂上也缠着绷带,脸颊和额头上贴着几块纱布,但精神看起来比他好得多。他正用那只能动的右手,费力地削着一只皱巴巴的苹果,动作有些笨拙。
“他……咳咳……” 孙阳想说什么,但喉咙的干涩和疼痛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震得他胸口剧痛,眼前发黑。
“别说话,先喝水。”韩亮放下苹果和水果刀,用右手吃力地够到床头柜上一个印着红十字的、磕碰掉瓷的旧搪瓷缸,里面装着半杯温水。他挣扎着想下床,但左臂的石膏和虚弱的身体让他动作迟缓。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浆得挺括的护士服、身材微胖、面容和善但眼神带着审视的中年护士端着一个放着几管药水和纱布的托盘走了进来。看到孙阳醒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职业性的平静。
“醒了?别乱动,你伤得很重,断了三根肋骨,肺部有挫伤,冻伤面积不小,感染才刚刚控制住。”护士用带着浓重当地口音的俄语快速说道,然后转向韩亮,用生硬的英语夹杂着手势,“你,也躺好。医生说了,你们两个,都还不能下床。那个老人家,在隔壁病房,有专人照顾,放心。”
她走到孙阳床边,熟练地检查了一下输液管的速度,又看了看床头记录着心率、血压的简易监护仪(一台老旧的、屏幕闪烁的机器),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然后,她拿起那半缸水,用一根吸管送到孙阳嘴边。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久旱逢甘霖的、从内到外的滋润。孙阳贪婪地、小口地吮吸着,直到护士将水缸拿开。
“慢点喝,别着急。你已经昏迷两天一夜了。能醒过来,算你命大。”护士的语气缓和了一些,看着孙阳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但更多的是职业性的麻木。在这个靠近边境、偏远而混乱的地区医院,她见过太多稀奇古怪的伤员,但像眼前这两位——一个重伤昏迷,一个骨折冻伤,还带着一个年迈的鄂温克老妇人,在冰天雪地的通古斯深处被军方的救援直升机送来的——还是第一次。上面下了命令,不准多问,尽力救治,严密观察。但职业素养告诉她,这两人绝不是普通的地质勘探队员那么简单。
“谢谢……这是……哪里?”孙阳用嘶哑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用尽量简单的俄语单词问道。
“塔拉(taлá),边境小镇的医院。”护士简短地回答,开始为孙阳更换手臂上的敷料。药水刺激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但孙阳咬着牙忍住了。“你们的证件……还有那个老太太的,都……有点问题。不过上面交代了,先治伤。警察……和边防的人,等你们好点了,可能会来问话。你们最好想清楚怎么说。”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孙阳和韩亮一眼,然后端着换下来的、沾着脓血的纱布,转身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门外的走廊里,隐约传来低沉的俄语交谈声,似乎是两个男人在抽烟。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和两人粗重的呼吸。
“叶莲娜……她怎么样?”孙阳缓了口气,低声问。
“冻伤,脱力,营养不良,但没致命伤,主要是年纪大了,恢复得慢。在隔壁,有护士看着,暂时安全。”韩亮简短地回答,目光落在孙阳脸上,似乎在评估他的状态,“你感觉怎么样?脑子里还乱吗?”
“疼……到处都疼……但脑子……还好。”孙阳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清晰而具体的痛楚,这反而让他有种真实感,一种“还活着”的确定感。“我们……是怎么回来的?那些……救援的人……”
“俄罗斯的边防巡逻直升机,在例行巡逻时,收到了我们发出的微弱求救信号,信号源大致定位在通古斯东南,靠近废弃气象站区域。他们以为是什么非法越境者或者遇险的科考队,就派了搜救队。找到我们时,我们都快冻成冰棍了。”韩亮语速平缓,但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叶莲娜用鄂温克语跟他们交流,说我们是进山采药遇险的猎人,迷了路,遇到了雪崩和……野兽袭击。你的伤势太重,他们直接把你送来了这里。我和叶莲娜的冻伤和骨折,也在这里处理。医院条件很一般,但至少保住了命。不过……”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们身上没有合法证件,只有几本快过期的、假身份的中国护照,还有一堆说不清来历的装备残骸。叶莲娜的鄂温克族身份和当地的熟人关系,暂时稳住了他们,但等我们脱离危险,上面的人肯定会来详细盘问。通古斯那地方……太敏感了。尤其是最近,那边据说监测到了异常的地磁波动和轻微地震,官方虽然对外说是地质活动,但内部肯定在调查。”
孙阳的心沉了沉。异常的地磁波动和地震?是“恶魔之眼”被净化、崩塌时引发的能量释放和地质变动!果然,闹出的动静太大了,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那……黑石呢?”孙阳急忙问,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摸胸口,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在这里。”韩亮用下巴点了点床头柜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印着医院标志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他们被送来时换下的、破烂不堪的衣物。“我检查过了,没人动过。叶莲娜把它和其他一些零碎东西,缝在你那件破皮袄的内衬夹层里了。救援队只是做了简单的急救和搜身,没仔细检查。那石头……现在就是块普通的黑石头,没人会注意。”
孙阳松了口气。那石头是“星核”最后的残骸,是他们拼死换来的、唯一的、也是可能价值连城(或者说危险至极)的“证据”和“遗物”,绝不能落入别人手中。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孙阳问,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劫后余生的庆幸过后,是巨大的空虚和沉重。他们活下来了,但付出了什么代价?那片土地变成了什么样子?“星核”沉寂了,叶莲娜的森林伤痕累累,他们自己也是遍体鳞伤,前途未卜。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了真相,一个足以颠覆世界的、沉重的、恐怖的真相。接下来,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先养伤,恢复体力。”韩亮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仿佛之前的虚弱只是假象,“叶莲娜在本地有些远亲,虽然是鄂温克人,但已经定居在镇子里,可以帮忙安排一些事情,弄到新的身份证明,搞到钱和基本的装备。但动作要快,等官方调查深入,或者黑鳞社的残党嗅到味道追过来,就麻烦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俄罗斯,返回国内。”
“回国?”孙阳苦笑,“我们这个样子,怎么过境?而且,回去之后呢?告诉李教授他们,我们炸了通古斯的一个外星怪物,差点死在那里,然后带回来一块没用的黑石头?”
“不,”韩亮摇头,目光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石头不是没用的石头。‘星核’虽然沉寂了,但彼得罗维奇的笔记本,我们带出来了。里面的信息,是真实的,是证据。还有我们脑子里的记忆,经历。这些,比石头本身更有价值。我们必须把知道的一切,告诉李教授,告诉林夏,告诉所有值得信任的人。‘噬界’的威胁没有消失,‘恶魔之眼’只是冰山一角。我们不能停下。”
不能停下。简单的四个字,却重如千钧。他们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身心俱疲,伤痕累累,却要立刻背负起更沉重的、关乎整个文明命运的担子。这感觉,令人窒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韩亮看着孙阳脸上压抑的痛苦和疲惫,声音低沉下来,“觉得累,觉得怕,觉得扛不动,是不是?”
孙阳没有否认,只是闭上了眼睛。是的,他怕。怕死,怕失败,怕辜负,更怕这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真相和责任。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有点考古知识、有点小聪明的年轻人,凭什么要去对抗那来自星空的、足以吞噬文明的恐怖?
“我也怕。”韩亮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自嘲,“十年前,我家族一夜之间被灭门,只有我侥幸活下来的时候,我怕。在骊山地宫里,面对那些怪物和机关的时候,我怕。在通古斯,看着那些藤蔓扑上来,看着你被光芒吞没的时候,我怕得要死。但怕,有用吗?”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仿佛透过墙壁,看到了那片遥远而冰封的荒原:“怕,改变不了任何事。该来的,总会来。我们知道了,我们看见了,我们就有了责任。不是为了当英雄,不是为了拯救世界那些虚的。只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我们关心的人,为了那些还蒙在鼓里、像我们之前一样,以为世界很安全、很平凡的普通人。我们多知道一点,多准备一点,或许就能在下次灾难来临时,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多救一个人。哪怕最后……还是输了,至少我们试过了,战斗过了,没有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等死。”
孙阳睁开眼,看向韩亮。这个沉默寡言、身世凄惨、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男人,此刻眼神平静,却蕴含着一种钢铁般的、经历了无数生死淬炼后的坚定。他的话没有豪言壮语,却像重锤,敲打在孙阳的心上。
是啊,怕,有什么用?知道了真相,见识了恐怖,难道就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回到过去那种“正常”的生活中去吗?不,回不去了。从他们踏入骊山地宫那一刻起,从他们看到“星核”传递的星图那一刻起,从他们在通古斯面对那个恐怖的“生态改造器”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和这个残酷的真相,和“噬界”的阴影,紧紧绑在了一起。逃避,只会让灾难降临时,更加无力。
“我明白了。”孙阳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嘶哑,但多了一丝力量,“先养伤,然后……回家。把我们知道的一切,告诉大家。李教授,林夏,振宇的妹妹……还有所有能联系上的、值得信任的人。我们需要建立一个……一个组织,一个联盟,什么都行。监视,研究,准备。不能再单打独斗了。”
韩亮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同:“没错。单打独斗,死路一条。我们需要资源,需要情报,需要更多的人手,更专业的知识。李教授在学术界有人脉,林夏懂技术,振宇的妹妹……她或许能提供一些关于黑鳞社和‘新纪元’的内部信息。我们得把这些力量整合起来。哪怕只是一点微光,在黑暗里,也能照亮脚下的路。”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迷茫和沉重,而是一种达成共识后的、沉重的平静。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至少,他们有了方向,有了同伴,有了必须走下去的理由。
接下来的几天,是在疼痛、虚弱、忍耐和提心吊胆中度过的。每天,护士会来换药、打针、送饭(寡淡无味、但能提供基本营养的病号餐)。偶尔会有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当地警察或者边防军人来“探望”,询问他们的身份、来历、在通古斯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叶莲娜的远亲——一个同样年迈、但很精明的鄂温克老人,带着一个在镇上开小旅馆的儿子,适时地出现,用流利的俄语和本地的人脉,为他们“作保”,声称他们是来自中国的、对鄂温克文化感兴趣的民俗学者,误入深山遇险,并“慷慨”地支付了医药费和“相关费用”。加上孙阳和韩亮的口供一致(遇险的细节半真半假,关于“恶魔之眼”和“星核”的部分绝口不提),以及他们身上确实没有任何违禁品(黑石和笔记本被妥善隐藏),官方的盘问渐渐松懈下来,最终只是以“非法入境、违规探险”为由,处以一笔罚款,并勒令他们伤愈后立即离境。
叶莲娜在第三天能下床走动了,虽然依旧虚弱,但精神好了很多。她来到孙阳和韩亮的病房,默默坐了很久,只是握着他们的手,用鄂温克语低声哼唱着那古老的、安抚灵魂的歌谣。临走前,她将一个小布包塞进孙阳手里,里面是一些晒干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草药,还有一枚用兽骨雕刻的、样式古朴的护身符。
“森林……会记住你们。大地……会祝福你们。这些草药,路上用。这个,戴着,能……避邪,安神。” 她用生硬的汉语,缓慢地说,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我……不跟你们走了。我的根,在森林,在大地。我要回去……守着它,等它……慢慢好起来。”
孙阳和韩亮没有挽留。他们知道,这位老人属于那片土地,她的生命,她的灵魂,已经和那片被净化的森林、受伤的大地融为一体。离开,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死亡。
“保重,叶莲娜。”孙阳握着她粗糙、布满老茧的手,郑重地说。
“谢谢您,救了我们。”韩亮也微微躬身。
叶莲娜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像一朵饱经风霜的、开在岩石缝隙里的野花。她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拄着那根布满裂纹的木杖,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出了病房,走进了西伯利亚凛冽的寒风和阳光中,走向她守护了一生的森林。她的背影,佝偻,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一周后,孙阳和韩亮的伤势稳定了下来。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孙阳的肋骨还需要固定,韩亮的手臂也不能用力,但基本的行动已经无碍。在叶莲娜远亲的帮助下,他们用那笔“罚款”剩下的钱(实际上是韩亮用身上最后一点金器换的),购买了一些干净的旧衣服、简单的药品和干粮,搞到了两张伪造得不算精良、但足以应付边境检查的、前往蒙古的“探险家”证件,以及两张长途汽车票。
离开小镇的那天,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他们穿着不合身的、臃肿的旧棉衣,背着简陋的行囊,混在稀疏的、等车的人群中,毫不起眼。孙阳的怀里,贴身藏着那个装着黑石和笔记本的小布包,感受着那份冰冷的、沉甸甸的重量。韩亮则沉默地跟在后面,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长途汽车是一辆破旧的、漆皮斑驳的老式巴士,发动机发出哮喘般的轰鸣,在坑坑洼洼的冻土公路上颠簸前行。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被冰雪覆盖的西伯利亚荒原,单调、苍凉、了无生气。偶尔能看到几棵孤零零的、被风雪压弯了腰的针叶林,或者远处地平线上,如同灰色剪影般的小镇轮廓。
孙阳靠在冰冷的、布满污渍的车窗玻璃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脑海中却不断闪现着通古斯那地狱般的景象,那冲天的净化之光,那冰冷死寂的黑石,叶莲娜苍老的歌声,韩亮决绝的背影……一切,都像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噩梦。但胸口的钝痛,手臂的绷带,以及怀中那块冰冷的石头,都在无时无刻不提醒他,那不是梦。
真正的解脱,是什么?
是忘记这一切,回到从前的生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是沉浸在伤痛和恐惧中,自怨自艾,等待下一次灾难降临?不,都不是。
孙阳缓缓闭上眼睛。他想起了祖父临终前浑浊却执着的眼神,想起了骊山地宫中那些为了长生而扭曲的亡魂,想起了归墟之眼里徐福那跨越千年的叹息,想起了“星核”中那个微弱但坚定的守护意志,想起了通古斯那片被净化、却也因此满目疮痍的土地,想起了叶莲娜守护森林的执着,想起了韩亮家族的血仇,想起了振宇昏迷前托付的妹妹,想起了李教授的殷切期望,想起了林夏在数据海洋中寻找答案的专注……
解脱,不是遗忘,不是逃避,不是沉溺于过去的痛苦。解脱,是接受。接受已经发生的事实,接受残酷的真相,接受自己肩负的责任,接受前路的艰难与未知。然后,带着这些伤痕、记忆和责任,继续前行。为了那些逝去的,为了那些活着的,也为了……未来可能到来的。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雪花无声地飘落,覆盖着荒原,也掩盖着伤痕。但雪下,是大地。伤痕之下,是生命。毁灭之后,是新生。而他们,就是这新旧交替之间,微不足道,却又必须存在的……见证者,和守护者。
“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他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韩亮,对沉睡的“星核”,对这片沉默的大地,对那些逝去的和即将到来的。
韩亮没有睁眼,只是靠在椅背上,仿佛睡着了。但过了很久,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应了一声:
“嗯。”
汽车颠簸着,驶向边境,驶向未知的、但必须面对的明天。车窗外,西伯利亚的寒风依旧呼啸,但车厢内,两颗历经磨难、伤痕累累、却更加坚定执着的心,正在寒冷的空气中,缓慢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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