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无声的崩塌。
书房里的烛火没有晃动,但案几上的那个白瓷茶盏,水面突然泛起了一圈细密的涟漪。
紧接着,一声闷响从脚底极深处传来,不像是声音,更像是大地沉闷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六声幽钟。
沈清棠盯着那杯水,直到涟漪散去。
她没动,手指却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碰到了一管已经冷透的狼毫笔。
笔尖干枯,墨迹凝结。
半个时辰前,顾昭珩还坐在这个位置,手里转着这支笔,漫不经心地跟她讨论南疆那批粮草的调度。
他说这几日有些乏,想去后山的温泉庄子歇歇。
她信了。
因为他的神色太正常,正常到连眼底那抹习惯性的倦意都恰到好处。
沈清棠慢慢站起身,视线落在那张被镇纸压住的宣纸上。
纸上只写了一个字。
“安”。
字迹苍劲,力透纸背。
“系统,开启全景复盘。”她在脑海里下令,声音冷得像冰渣子。
【滴——顶级谋士技能“逻辑重构”已激活。
正在扫描残留信息素……检测到高浓度生物样本反应。】
视野中,那个墨黑色的“安”字瞬间变了颜色。
那不是墨。
是血。
掺了大量松烟灰掩盖腥气,又用内力烘干定型。
他放了多少血,才能调出这么一砚台浓稠得化不开的“墨”?
沈清棠拿起那张纸。纸很轻,此刻却坠手得厉害。
“顾昭珩,”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在那干涸的血字上狠狠搓过,染上一抹暗红的粉末,“你写这个字的时候,手抖了吗?”
皇陵外围,雾气像某种活物,粘稠地贴在皮肤上。
沈清棠没带太多人。
跟在她身后的,只有三个看起来根本不像人的“东西”。
“地脉在哭。”
说话的是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男童,穿着不合身的宽大黑袍。
他仰起头,眼眶里没有黑白分明的眸子,取而代之的是两块青翠欲滴的玉石。
地瞳,浮台基眼童。
他转动着那双玉石眼珠,盯着脚下的荒草:“在那下面……很深的地方。有东西在烧,热气顺着泥土缝隙钻上来,烫脚。”
“闭嘴。”旁边的女人佝偻着背,发出一声类似昆虫振翅的嘶鸣。
灰脊趴在一块断裂的石碑上,伸出长满细密绒毛的舌头,在石碑表面舔了一下。
她整个人像一只巨型的人形壁虱,动作诡异而迅速。
“主母,”灰脊直起身,嘴角挂着一丝青苔,“找到了。是那个男人的味道。很淡,但他受了伤,血腥味就像夜里的灯笼,怎么藏都藏不住。”
沈清棠没理会他们的争执。
她站在皇陵的入口处,这里是一片乱石岗。
按照大宁礼制,这里是工匠废弃石料的地方,荒草有一人高。
风吹过,草叶摩擦,像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带路。”沈清棠只说了一个字。
她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张写着“安”字的纸,纸张已经被手汗浸透,变得软烂。
灰脊在前面手脚并用地爬行,速度极快。
地瞳被她拎着领子,像个布娃娃一样晃荡。
沈清棠走得很稳。
她必须稳。
如果顾昭珩真的打算做什么蠢事,慌乱救不了他,只有脑子能救。
【警告:宿主情绪波动值临界。建议启动“绝对理智”模式。】
“不需要。”
沈清棠在心里驳回了系统的建议。
这种时候,理智是冰冷的刀,虽然锋利,却割不断那种名为“恐惧”的藤蔓。
她需要这股恐惧,需要这股愤怒,推着她往前走。
越往里走,空气越稀薄。
直到灰脊在一面爬满藤蔓的山壁前停下。
“这里。”灰脊指着石壁上一条不起眼的裂缝,“他进去了。大概半个时辰前。”
那裂缝极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石壁表面湿漉漉的,泛着诡异的暗红色泽。
沈清棠走近几步,伸手摸了一把。
触手温热,黏腻。
这不是地下水。
“这是‘活’的。”一个沙哑的女声从阴影里传来。
忆娘提着一盏昏黄的纸灯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条裂缝旁。
她是守烛人,负责监测地宫的命脉波动。
此刻,她那张布满烧伤疤痕的脸上,写满了罕见的凝重。
“沈姑娘,回去吧。”忆娘挡在裂缝前,那盏灯笼里的火苗摇摇欲坠,只有豆粒大小,“靖王殿下是用自己的精血为引,强行开启了九泉重楼的第二层。这扇门,进去了就出不来。”
沈清棠看着她,目光平静得可怕。
“让开。”
“你知道那是第二层吗?”忆娘的声音拔高了几分,“那里没有机关,没有毒箭。那是‘誓烬无痕’局。进去的人,要用命去填誓言的坑。”
沈清棠笑了。
她这一笑,眼底并没有半分笑意,反而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狠戾。
“他顾昭珩敢拿命去填坑,我就不敢去把他拽出来?”
她上前一步,逼视着忆娘:“我是沈清棠。这辈子,我扇过绿茶的脸,斗垮过吃人的相府,把想杀我的人一个个踩进泥里。你觉得,我会怕一个死人留下的破机关?”
忆娘愣住了。
她见过无数为了权势、为了宝藏闯入地宫的人,他们眼里的光是贪婪的、疯狂的。
但沈清棠眼里的光,是冷的。
像是一把烧红的刀淬进了冰水里。
“他以为他在保护我?”沈清棠冷冷地瞥向那条渗血的裂缝,“留个‘安’字就想把命卖了?做梦。”
她没有再废话,直接绕过忆娘,侧身挤进了那条裂缝。
逼仄的空间里,血腥味浓烈得让人作呕。
岩壁粗糙,刮擦着她的衣袖。
沈清棠顾不上疼痛,她走得很快,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地面上。
前方隐约透出一丝红光。
那是地宫的核心。
沈清棠终于走出了狭窄的通道。
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幅让人窒息的画面。
巨大的青铜圆盘悬浮在半空,下方是翻滚的黑色水银池。
而顾昭珩,就站在圆盘的边缘。
他背对着她,身形清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没穿那身平日里象征亲王威仪的锦袍,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白衣。
白衣的后背,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大片。
而在他对面的石壁上,赫然刻着几行尚未完成的誓文。
那不是用刀刻的。
字迹边缘毛糙,带着飞溅的痕迹。
那是用指骨,一笔一划,硬生生抠出来的。
每一个字,都在往外渗血。
“顾昭珩!”
沈清棠这一声喊,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声音在空旷的地宫里回荡,撞击着青铜壁,发出嗡嗡的回响。
那道白色的背影僵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
顾昭珩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看到沈清棠的那一刻,他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作了无奈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他手里还握着一块尖锐的石片,指尖血肉模糊。
“清棠。”他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你不该来的。”
沈清棠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
她看着他,看着他满手的血,看着那个尚未写完的“死”字。
她突然觉得眼眶发酸,但她硬生生忍住了。
她大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我不该来?”
沈清棠走到他面前,一把抓起他那只血肉模糊的手,举到眼前。
“那你告诉我,这算什么?”
她指着墙上那半篇血誓,声音颤抖,却又无比清晰:
“想用自己的命换把钥匙,然后让我拿着这把钥匙,踩着你的骨头去坐那个位置?顾昭珩,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只能共富贵,不能共生死的废物?”
顾昭珩想要抽回手,却被她死死攥住。
“清棠,这不一样。”他低声辩解,眼神有些躲闪,“这局无解。双生同殒,必须有一人献祭。我……”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打断了他的话。
这一巴掌并不重。
比起当初扇苏晚晚那一下,这一巴掌甚至称得上轻柔。
但顾昭珩却像是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愣愣地看着她。
沈清棠收回手,掌心沾着他脸上的冷汗。
“这一巴掌,是替那个写‘安’字的蠢货挨的。”
她深吸一口气,眼底的系统界面疯狂闪烁,无数红线在视野中交织、重组,最终汇聚在那个巨大的青铜圆盘中心。
“系统,给我兑换‘机关术·逆向解析’。最高权限。”
【警告:需要消耗宿主90%的精神力,可能会导致永久性记忆损伤。
是否确认?】
“确认。”
沈清棠没有丝毫犹豫。
她转过头,看着顾昭珩,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
“听着,顾昭珩。你的命是我的。既然我都来了,那这阎王殿的门,今天谁也别想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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