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焰熄得快,余温还烫着石头。
我站在原地没动,折扇收在袖里,指尖沾的金血还没干。寒星靠在石柱边,咬过的扇柄掉在脚边,呼吸浅但没断。她还能撑一会儿。
血池表面重新平静下来,像锅刚煮完东西的水,浮着油花和残渣。母虫退了,或者说是被吓退的——她怕那点金血,更怕我知道她怕。
可麻烦从不走一个门。
黑水还在动。
池边那滩魔将化成的脏东西,正一寸寸往中间收拢,像是有人拿根线把它往回拽。黏糊糊的影子拱起来,肩胛骨的位置先成型,接着是脖子、头颅。
第三只眼睁开时,眨都没眨,直勾勾盯着我。
“又来?”我甩了甩手指,把血珠弹进尘里,“渊主给你发加班费吗?死了还要打卡上班。”
它没回答,只是抬手,八条触手从背后缓缓展开,比刚才更粗,也更沉。空气压了下来,不是威压,是那种湿漉漉的闷,像走进了没晒干的坟地。
寒星咳了一声,嗓子里带着铁锈味:“主人……它这次……不太一样。”
我瞥她一眼:“废话,上次是程序崩溃,这次是远程重启。现在连哭都不用提前预约了。”
话音落,我忽然蹲下身,伸手探向她锁骨下的伤口。她皱眉,没躲。
指尖蘸了点新渗出来的血,温的,滑得像融化的蜜蜡。
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翻页了。
没有声音,也没有震动,就像小时候背书时突然想通了某句注疏的意思。一行字浮现出来:
**“魔将真身惧怕寒星半妖血统”**
我笑了。
这哪是漏洞,这是送分题。
站起身时,我把沾血的手指在袖口一抹,然后翻开折扇,轻轻一抖。扇面银纹吸了点余光,闪了一下。
“哎哟。”我故意拖长调子,冲着那坨刚拼好的人形喊,“原来你这伪怂货,连个小丫头的血都扛不住?”
风不大,但扇子带起的气流扫过地面,几粒火星被撩了起来,打了个旋儿。
魔将的动作顿住了。
不是僵住,是那种……被人当众揭了底裤的迟疑。它的第三只眼猛地缩了一下,像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我往前走了两步,靴底碾碎一块焦石,发出脆响。
“我说呢,怎么每次见我都冲得这么猛,感情是你心里虚啊。”我扇子轻点太阳穴,“你以为披张皮就是魔将了?你祖宗来了都得跪——不对,是你这伪怂货的祖宗!”
最后一个字落下,它肩膀剧烈一抖。
然后,眼角开始淌东西。
不是血,也不是脓,是黑的,稠得像半夜倒翻的墨汁,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在地上发出“滋”的轻响,像是烧红的针扎进了冰块。
我眯起眼。
心里问:**“此泪何因?”**
手册秒回:
**“魔将泪水中含有渊主分魂”**
好家伙,原来不是傀儡,是容器。
我笑出声,把折扇往后一甩,插进腰带里,双手负在身后,像逛夜市看耍猴似的盯着它:“看吧,被戳中了吧?堂堂魔将,不打仗不冲锋,专门负责藏眼泪?你这工作可真够隐蔽的。”
它没动,也没反驳。
可那八条触手绷得越来越紧,像是随时要炸开,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不敢轻举妄动。
我知道它在等指令。
我也知道,此刻正有另一双眼睛,透过这只流泪的眼,在看着我。
所以我转身了。
不是逃跑,也不是示弱,而是慢悠悠地走向寒星,脚步稳得像走在自家后院。
“蠢狗崽子。”我低头看她,“别装昏,你还能听清我说话吧?”
她眼皮颤了颤,喉咙里滚出个“嗯”字,力气小得几乎听不见。
我蹲下去,假装检查她伤口,实则左手悄悄覆上她手臂内侧,指尖微动,一丝神识顺着血脉滑入《天命漏洞手册》,锁定那行新浮现的信息——“分魂波动频率”。
记下了。
回头再收拾。
我收回手,顺手把她鬓角乱发拨到耳后,动作轻得不像我干的事。
“疼就叫,憋着容易内伤。”我说,“不过你现在要是喊出来,可能会吓到那位躲在别人眼泪里的老东西。”
她嘴角抽了抽,想笑没笑成。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再次面对魔将。
它还在那儿,泪流不止,形体却开始微微晃动,像是风里的破布灯笼。
“渊主派你来送死,连真身都不敢露,就靠这点残魂撑场面?”我冷笑,“你们这团队管理不行啊,员工都快精神崩溃了,领导还在摸鱼。”
魔将终于有了反应。
它抬起一只手,不是攻击,而是捂住了自己的第三只眼。
像是想挡住什么,又像是在阻止自己看见。
可泪水还是往外涌,一滴滴砸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冒着白烟。
我盯着那些坑,忽然想起一件事。
三千年前,我在天律司见过类似的痕迹。
那时候,有个被判“心魔侵蚀”的神官,临刑前也是这样流泪。每一滴泪落地,都会让周围的因果线扭曲半息。
后来查出来,他根本没魔,他是被天道恶念寄生了。
而那天,坐在审判席最上头的人,穿着雪白广袖袍,手里捻着骷髅串成的念珠,说了一句:“本座亦是为三界着想。”
我笑了。
“原来你早就开始试用了。”我说,“拿手下当试验田,等他们裂开了,再换下一个。挺省成本啊。”
魔将的手指缝里,黑泪仍在流淌。
它没说话。
但我看到它的嘴唇动了一下。
很小,很轻微,像是被人牵着线扯出来的。
然后,它开口了。
声音不是它自己的。
低沉、平稳,带着一种虚假的悲悯。
“楚昭……你不该来的。”
我挑眉。
来了?
不是“你来了”,是“你不该来”。
说明它预判了我的行动路径。
而且,语气熟得很,像老朋友叙旧。
我冷笑:“你说得对,我不该来。我应该带壶酒,坐这儿看你演‘忠仆含冤’的大戏。”
它没接话。
那只被捂住的眼睛,忽然猛地睁开。
泪水喷涌而出,像泉眼炸了堤。
我站着没动。
下一瞬,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不是冲我,是冲寒星。
她闷哼一声,整个人往石柱上滑了半寸,锁骨金纹骤然亮起,像是被人从内部点燃。
我眼神一冷。
但没救她。
因为我知道,这一波,不是杀招。
是试探。
他们在看我会不会慌。
我偏不。
我掏出折扇,慢条斯理地打开,扇了两下。
“哎呀,控制不住了是不是?”我笑着说,“眼泪收不住,手下也不听话。你这分魂质量不行啊,建议退货。”
魔将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像是有两个东西在里头打架。
一只黑色的手从它胸口位置缓缓伸出,五指张开,朝着我的方向虚握。
空气凝滞了一瞬。
我抬起扇子,指着它:“再往前一步,我就把你主子怕半妖血的事写成帖子,贴满十八渊。”
那只手停在半空。
然后,缓缓缩了回去。
魔将重新站直,泪还在流,但动作恢复了稳定。
它转过头,用那只完好的眼睛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恨,也没有怒。
只有一种冰冷的计算。
像屠夫看着案上的肉,估量着下刀的位置。
我回望它,扇子轻摇。
“怎么?”我说,“还不走?留在这儿等人给你收尸?”
它没动。
血池边缘的黑水微微起伏,仿佛在等待什么信号。
我忽然觉得有点无聊。
于是收了扇子,转身走到寒星身边,弯腰捡起她掉落的戟。
“咱们走。”我说,“这地方太脏,不适合聊天。”
我扶她站起来,她腿软,靠着我才能站稳。
我们开始往窟道深处走。
一步,两步。
身后,魔将仍立在原地,泪如雨下。
直到我们走出十步远,它才缓缓抬起手,抹去脸上黑泪。
然后,低声说了一句:
“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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