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间满脑子都是那血淋淋的人头。
忽地,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侧伸来,稳稳扶住了她。
熟悉的炙热气息衔着酒香扑面,她虚眯着半睁眼,视线模糊的侧目望去,是金述。
金述眸光加深,染上一抹紧张,搂着她的手臂收紧,温热的气息低声拂过。
“你怎么样?”
大帐内明明暖意融融,可乐安却觉得,浑身散着毛骨悚然的寒意。
她死死抓紧金述衣袖,眼睛不敢往前看,只定定盯着他的衣袍摆角,艰难说出。
“带我出去……”
“好。”
金述脸色凝重,颔首答应,没有迟疑。
没去理会身后大帐内众人各异的神情,甚至没去看兄长呼稚斜沉凛的目光。
他半扶半揽着乐安,径直走出了单于大帐。
刚走出帐外不远几步,新鲜的空气,令乐安得到一丝喘息。
她立刻松开金述的手,踉跄着冲到不远处一座附属大帐帐幕下,扶着毡布,俯身干呕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的,酸苦的胆汁涌上喉咙,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金述快步跟上去,站在她身后,眉头紧蹙,眼底满是忧虑。
“我命人去找医官给你看看。”
说着,他便要转身招呼守在附近的戎勒士兵。
刹那,乐安转身,一把拉住金述的手腕,仿佛身后那沉稳的气息,是她的镇定药剂般。
神情恍惚间,刚才的恐惧与恶心,依旧一股脑的包裹着她。
她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猛地冲入他的怀抱。
双臂环住他的腰腹,一再收紧手臂,侧脸贴着他温暖的胸膛,汲取这片刻的安稳。
金述的身体僵了一瞬,喉咙跟着下沉。
他愣了片刻,随即立刻安抚回抱住她,力道沉稳而温柔,给足安全感。
身体被人紧搂,乐安倏地回过神,心下颤动,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有这般举动。
她眼神瞬间清明,摆脱了刚才的软弱,只能强装笃定地暗暗告诉自己,游说呼稚斜放福仁,如今走不通。
或许,金述真是她救福仁回朝的关键。
他是她在这虎狼环伺的戎勒王庭里,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况且,他昨日还说,可以帮自己救出福仁。
金述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分外柔和。
“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两人靠得极近,每一次呼吸都混合着对方的气息。
忽然,一声急促的呼喊,打破此刻两人沉溺的安稳。
“不好了,女使!公主又胡言乱语起来,哭闹不止,我们根本安抚不住!”
乐安闻声,眼眸颤动,蓦地从金述怀中抽离出来。
视线中,闯入一脸焦急跑来的霍芜,凛然的眉宇中,透着一丝慌张。
霍芜在乐安面前站定时,细目锐利,飞快地在乐安与金述之间扫过。
刚才两人紧抱的姿态,她在远处,看得一清二楚。
霍芜眼底悄然染上一层深意不明的暗芒,涌动着暗度与审视。
乐安迅速收敛了刚才脸上的柔弱,眼中虑色一闪,冷静果决。
“快带我去!”
说罢,她立刻与霍芜,朝福仁的阏氏大帐快步奔去。
跑走时,她的眸光不经意地落在金述一瞬。
那一眼只瞬间,却盛满千言万语,复杂如百般情绪。
金述望着乐安跑远的身影,脸上的温柔渐渐敛去。
刚才暖意的眼眸,此刻蒙上层沉沉的郁色,胸口似被什么堵住般,闷得发慌。
他知道兄长呼稚斜的性子,狠戾多疑,福仁公主是乐安的软肋,兄长定会以此作筹码,攥住乐安。
这棋局,好像越来越险了。
——
戎勒单于大帐后的内帐小室,空气凝滞般无声流动,时间也跟着静止一般。
昏暗的内帐中,只有呼稚斜与金述兄弟两人,再无闲杂。
呼稚斜坐在雪白狐裘的兽皮座榻上,手不停摩挲着腰间的弯刀刀柄。
金述则垂头,敛着眉眼,单手负于身后,静默立在一旁,沉默如雕像。
良久,呼稚斜睨了他一眼,才徐徐开口,嗓音粗粝,说话时下颌的胡须轻轻颤动。
“阿弟,你就那般喜欢那觐朝女子?”
金述缓缓仰起头,褐色的眸子在暗室依旧澄澈闪动,语气坚定。
“阿赫,我确实喜欢她。”
呼稚斜抬眼直直盯着金述,目光锐利如虎狼,声音豪放有力,透着爽快。
“好!阿弟看上的女人,阿赫不反对!”
忽地,他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筹谋,脸上挂上一副阴冷的笑容,随即沉了下来。
“她是梁衍的亲妹妹,你若能得到她,让她成为你的阏氏,对我们戎勒,对整个王庭,都大有裨益。有她在你身边,我们便等于拿捏住了梁衍的软肋。”
金述瞳色瞬间冷了下去,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
他不得不承认,一开始接近她,确是因她是梁衍亲妹的身份。
可如今,他能肯定的是,自己并非以‘她是梁衍亲妹’的理由爱上的她。
但他明白,此刻若是忤逆兄长,以呼稚斜的狠戾,定会迁怒于她。
况且,她确实是梁衍的妹妹,娶她于戎勒有利,这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思虑再三,金述终是默认的点了点头,声音低沉。
“是,阿赫。”
呼稚斜忽地站起身,高大雄壮的身影在狭小的内帐中,带着股泰山压顶般的压迫。
他在金述身旁来回踱步,脚步沉重,眼神中充满了威严之色。
“但阿弟,你别忘了,你我二人的性命,曾差点死在女人手中。”
说着,他在金述面前站定,周身散发着强大的父权掌控气息。
“父汗为了他宠爱的月伦夫人,宁愿牺牲你我两个亲生儿子。若不是我们兄弟二人相互扶持,早就成了他乡的孤魂野鬼!”
呼稚斜紧紧盯着金述的眼睛,眼神中的隐郁之色,弥久不散,语重心长地警示。
“阿赫不希望你毁在女人手中。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你我二人相依为命,尝遍苦难,才挨到今天,有了如今的地位权势。王庭的未来,还需我们兄弟二人携手拼夺。我不希望有女人,成为你我兄弟间的隔阂隐患,你明白吗?”
说完,他粗重的大手,重重拍了拍金述的肩膀。希望能警醒他。
金述垂着头,瞳孔不经意的微微一缩,喉咙滚动。
“明白。”
待金述退出内帐,呼稚斜脸上的温情褪去,只剩下沉沉的阴郁。
幼时父汗为了宠姬月伦夫人,对他们兄弟弃之如敝履,这是他一辈子都过不去的结,如同烙印刻在心底般。
在他眼中,大丈夫当夺天下,以部族利益为先。
女人可以有,但绝不能有心爱的女人!
否则迟早会变成致命的软肋,会成为别人攻击他们的武器,甚至会挑拨他们兄弟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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