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脚踏进光门,肩上的散修甲还没放下,膝盖先是一沉,地面硬得像铁。我咬牙撑住,没跪下去。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
不是那种没人说话的静,是连呼吸声都像被吸走的死寂。血雾没了,兽吼也没了,只有头顶一道暗红的光从高处洒下来,照在眼前这座大殿上。
“都进来。”我低喝一声,声音在空殿里撞了一下,又弹回来。
洛璃紧跟着冲进来,袖口还捏着丹粉,指尖发白。她落地后没停,直接往我左边站定。雷猛最后一个进来,锤子拄地,喘得像拉破风箱,但他眼神没乱,扫了一圈四周,最后停在前方。
我们三人成三角阵型,把散修甲护在中间。
他靠墙坐着,脸色灰败,嘴唇发青,一只手压着肩膀伤口,另一只手死死抓着那半截断刃。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喉咙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没理他。
目光往前移。
大殿尽头,立着一座雕像。
一人高,披血袍,背刀而立。刀柄朝下,插在石台里。脸是冷雕的,眉眼锋利,嘴角往下压,整张脸透出一股杀气。最瘆人的是那双眼睛——空的,但看久了,好像有东西在里面转。
血刀门主。
我认得这造型。三年前北域剑墟外,我见过他的通缉图,悬赏十万灵石,死活不论。
现在他站在这儿,不动,不语,却让我后背起了一层寒意。
脚下地面开始发烫。
我低头,看见一条暗红色的纹路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最终汇向大殿中央。那里有个池子,不大,三丈见方,池水翻滚,像煮开了的血。
血池。
它不是死的。表面一层膜似的在抖,偶尔炸开一朵小浪花,溅出几滴血珠,落在地上“滋”地一声冒烟。
我按住腹部,残碑熔炉里的青火跳了一下。
不对劲。
这里的天地灵气乱得很,像是被人用蛮力拧过一圈,又强行封住。空气里有股味,腥中带苦,像是陈年血块混着腐肉。我运转古武桩功,稳住心神,同时催动熔炉煨炼体内残留的战意,把刚才拼杀积下的躁动压下去。
洛璃吞了颗丹药,清心用的。她没说话,但手指微微一动,撒了点丹粉在脚边。粉末落地就结成一层薄壳,把她和我之间的地面连了起来。
雷猛蹲下,把手贴在地上,闭眼感应。
“地脉逆着走。”他睁开眼,“不是自然形成的。”
我点头。
这种地方,要么是祭坛,要么是坟场。
正想着,散修甲突然抬起头,声音抖得不成样:“门……门主的雕像怎么会在这?”
他盯着那座像,眼珠子快瞪出来。
“你说呢?”我盯着他,“你不是守关人吗?你不知道?”
他没回答,嘴张了张,又闭上。
我懒得再问。
往前走了三步,离血池还有五步远时停下。左手按腹,催动残碑熔炉吸收空气中逸散的血煞之气。一丝丝黑红的气流从四周渗来,钻进我体内,刚要乱窜,就被青火裹住,熬成一缕源炁,顺经脉游走一圈,归入丹田。
舒服多了。
我拔出无锋重剑,剑尖朝下,轻轻点地。一道细如发丝的剑气射出,直奔血池。
“别!”散修甲突然喊。
晚了。
剑气入池。
水面“哗”地炸开,一朵血花冲天而起,落下来时竟没沾地,悬在半空凝住了。紧接着,池底传来震动,一圈圈符文从水下浮上来,和之前通道里的血刀门符文一模一样。
所有人屏住呼吸。
池心开始冒泡。
一个浑圆的光球缓缓升起。
通体血红,表面流转着刀形虚影,每一道影子闪过,空气中就响起一声轻鸣,像是刀出鞘的声音。它浮到半空就不动了,也不靠近谁,就那么悬着,像是在等什么。
传承。
血刀全技的核心。
我盯着它,残碑熔炉里的青火突然剧烈跳动,源炁自发流转,顺着右臂往上冲。我握剑的手紧了紧。
这不是普通的功法球。
它和我的熔炉有共鸣。
“这是……真正的传承。”散修甲喃喃道,整个人都在抖,“门主的刀意……全在里面……”
他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回去。
雷猛盯着光球,手慢慢移到锤柄上,肌肉绷紧。他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玩意要是能炼化,他的器阵能升一品。
洛璃退了半步。
她右手已经摸进袖子里,随时能扔出丹粉。她看着光球,眼神冷静,但呼吸比刚才快了一线。
我知道她在防谁。
防我抢,也防他们抢。
四个人,四个方向,围着一个光球,谁都不动。
气氛变了。
刚才还是共患难的队友,现在成了盯着同一块肉的狼。
“谁动,谁先死。”我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
我把剑横在身前,挡住自己和光球之间的路。
没人应声。
但雷猛的手松了一点。洛璃没动,但她的眼神从光球移到我脸上,点了下头。
散修甲喘着气,忽然笑了:“你们……争什么?这传承……不是谁拿了就能用的。”
我转头看他。
他靠着墙,嘴角咧着,眼里却没笑:“我师父说过……血刀门的真正传承,只认‘持血者’。不是谁都能碰的。”
“你是?”洛璃问。
“我不是门主亲传。”他摇头,“我是执事堂外围的人。三年前剑墟大清洗,我是被选中‘替死’的那个。他们让我带信物流入血海,说只要活着回来,就能进核心层。”
他说着,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声音低下去:“可没人告诉我……为什么当年不救我们。”
我盯着他。
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看着那座雕像。
不是恨,也不是怨,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
我收回视线。
光球还在那儿,静静悬浮。
它没有锁定任何人。
也没有主动飞向谁。
但它在等。
等一个条件,或者一个人。
我体内熔炉的青火越烧越旺,源炁在经脉里奔涌,像是要冲出来。我握剑的手心出汗,虎口裂开的地方还在渗血,顺着剑柄往下淌。
但我不能动。
现在谁先动,谁就暴露意图。
一旦出手,就是撕破脸。
雷猛的锤子已经抬起一寸。
洛璃的指尖夹着一颗丹药。
散修甲的手慢慢伸向怀里。
我站在最前面,挡着所有人。
光球不动。
我们也不动。
空气像凝固了。
就在这时,我听见“滴”的一声。
低头一看。
一滴血从我剑尖落下,砸在地上。
血没有散开。
它像有生命一样,朝着光球的方向,蠕动了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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