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铃声响了。
凌惊鸿没有停下,继续向上走去,踏上第六级台阶。鞋底与石阶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风拂起她的碎发,遮住一只眼睛,她抬手拨开,目光始终盯着前方那扇门。
门是红色的,钉着整齐的铜钉,门缝里没有透出一丝光亮。
黄袍官员站在三步之外,脸色数次变幻。他想开口,张了张嘴,却又闭上。凌惊鸿没有看他,也没有理会他身后的两名侍从,只是一步步走向前。
第七级。
第八级。
她的左手始终按在木盒上。指尖能清晰感觉到盒子在轻微震动——不是风,也不是错觉。盒中的东西正在撞击内壁,一下,又一下,极轻,却真实。
顾昀舟跟在她右后方,手里攥着名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呼吸略显急促。平日少动,骤然攀爬高阶,双腿已有些发软,但他一声未吭,脊背挺得笔直。
云珠走在最后,手指紧紧攥着裙摆。鞋跟在石阶上微微打滑,她不敢低头看路,怕一眼便迈不动脚步。她只知道,前面的人还在走,她就不能停下。
阿鲁巴在左侧前方,步伐沉稳。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目光扫过两侧廊柱。他知道可能有人突袭,也可能有箭矢破空而来。这些他都不惧。他真正害怕的,是凌惊鸿忽然倒下。
第九级。
第十级。
黄袍官员终于追上两步,压低声音道:“凌大人,你这是要逼我动手吗?”
凌惊鸿停下脚步。
她缓缓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人立刻退了半步。
她认得他。礼部仪制司主事,姓刘,魏渊的人。平日最爱讲规矩,谁的奏章格式稍有差池,便要退回三次。这种人最擅长躲在条文之后伤人。
“你要动手?”她开口,声音不大,“你是想拦我,还是想拦盒子里的东西?”
刘主事一怔。
“它响了。”她说,“你也听见了。不是风,不是幻觉。它在回应什么,也在提醒什么。”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抚过盒盖:“你说今日不可呈证。可证据自己会说话。你能堵住我的嘴,能拦住我的路,你能让它不开口吗?”
刘主事张了张嘴,终究无言。
远处大臣们伫立观望。有人摇头,有人皱眉,有人悄悄后退。他们都听到了铃声,虽短,却真切存在。宫中无人不知冬至夜里之事,更无人敢提北岭那几口井。
凌惊鸿不再理他。
她抬起脚,踏上第十一级台阶。
一步,又一步。
她走得不快,却极稳。身后的三人立刻跟上。四人的影子被阳光拉长,连成一片。
第十二级。
第十三级。
殿门前的守卫手握长戟,却未上前。他们看看凌惊鸿,又看看刘主事,一时不知该听谁的。按规制,未经通报不得入紫宸殿。可眼下情形,早已超出寻常朝会。
凌惊鸿在最后一级台阶前站定。
距门尚有五步之远。
五步之外,整个朝廷陷入沉默。
她将木盒换到左臂抱着,右手缓缓抚过盒身。那里有一道划痕,是昨日从井边带回时蹭上的。她的指尖顺着划痕滑至中央。
盒中又响了一声。
咚。
这一次,更加的清晰。
顾昀舟猛地吸了口气,几乎脱口而出。云珠闭了闭眼睛,唇角微颤。阿鲁巴的手已紧握刀柄,身体微微前倾。
凌惊鸿抬起头,望向殿门。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她说,“魏渊、慕容斯,还有那些签了名字的人。你们收买大臣,焚毁记录,连尸体都处理干净。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抹去一切?”
她的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
“可你们忘了,有些人死时心有不甘。她们的名字被埋进土里,可她们的声音,一直在风中飘荡。”
她顿了顿,左手缓缓掀开盒盖。
一道光自缝隙中渗出。
不是日光,也不是火光。那光极淡,如雾般在盒中流转。
两名大臣当即转身离去。一人走得匆忙,另一人撞上了廊柱。更多人开始低声议论。
“那是……魂光?”
“不可能,早被禁了。”
“你忘了冬至夜?好几个人都说听见了铃声……”
凌惊鸿不予理会。
她将盒盖完全打开,露出其中的铜铃。
铃极旧,表面刻着弯弯曲曲的文字,似是咒语。铃舌垂落,并未触碰内壁,可它方才确确实实响过。
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铃身。
只是轻轻一碰。
突然,铃又响了——
叮!
这一声比之前更长,更亮,仿佛自极远之处传来,又似贴耳响起。所有听到的人都僵住了。
几位老臣面色惨白,扶住身旁人才未跌倒。一名御史直接跪坐于地,口中喃喃有词。连守卫也松开了长戟,捂住耳朵。
铃声响了三下,随即归于寂静。
凌惊鸿合上盒盖,将木盒抱紧。
她往前走了两步,距门仅余三步。
“我要进去。”她说,“我不需要谁批准,也不需要谁同意。今日我要说的,不是告状,不是弹劾,是还债。”
她望着那扇门:“你们欠的命,该还了。”
这时,殿内传来脚步声。
一步一步,沉稳有力。
所有人屏息凝神。
门闩轻响,接着是推门之声。
凌惊鸿没有后退。
她站着,抱着盒子,看着门缓缓开启一道缝隙。
一只手搭上门框。
那是一只老人的手。
紧接着,一个人出现在门后。
是魏渊。
他身穿紫袍,头戴玉冠,神情平静,仿佛一直在等她。他看向凌惊鸿,目光落在她怀中的盒子上,眼神微动。
“你来了。”他说。
凌惊鸿点头。
“我来了。”
魏渊静静看了她片刻,又扫过她身后的三人。顾昀舟挺直身躯,云珠咬着嘴唇,阿鲁巴手按刀柄,纹丝不动。
他收回目光,淡淡道:“你知道门后是什么?”
“知道。”她说,“是你们藏了五年的东西。”
魏渊嘴角微扬,似笑非笑:“那你可知道,一旦进来,便无回头路?”
凌惊鸿低头看了眼木盒。
盒盖紧闭,但她仍能感受到其中的震动。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长久等待后终于迎来回应的感觉。
她抬头,直视魏渊的眼睛。
“我没有回头路。”她说,“从她们被埋进井里的那天起,我就没有了。”
魏渊沉默片刻,侧身让开。
门,彻底打开了。
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纸张与尘埃的味道。殿内昏暗,只能隐约看见几根巨柱。两侧坐着大臣,无人言语。
凌惊鸿迈出一步。
鞋底踏在金砖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走进去了。
顾昀舟立即跟上,云珠紧随其后,阿鲁巴断后。四人并肩而行,穿过长长的殿道。
大臣们纷纷低头,无人敢与他们对视。
他们在丹墀下站定。
凌惊鸿将木盒放在地上,双手掀开盒盖。
铜铃静静躺在其中,表面浮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伸手进去,握住铃身。
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
然后,她高高举起手臂,将铜铃举向大殿中央。
“这是我带来的第一件证据。”她说,“它会告诉你们,冬至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殿寂静无声。
所有人目光聚焦在她手中的铜铃上。
下一秒——
铃舌自行晃动。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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