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梧桐又落了层叶,青石板路上积着碎金似的阳光。顾长安捧着卷《帝范》,站在廊下等太子承煜下课。
九岁的承煜穿着明黄色的常服,正从书房里跑出来,身后跟着太傅,手里还攥着支狼毫,墨汁蹭得满袖都是。“顾师傅!”小家伙扑过来,把刚写的字幅递给他,“你看我写的‘民为邦本’!”
顾长安展开纸,字迹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他摸了摸承煜的头,目光掠过不远处的凤仪宫——皇后青梧正站在阶前看花,鬓边的珍珠钗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极了当年东宫墙下的晨露。
“太傅说,该请位帝师了。”青梧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捏着串新摘的紫藤花,“陛下属意你。”
顾长安的指尖顿了顿。这些年他从左都御史做到刑部尚书,亲手扳倒了三个贪腐的国公,整肃了漕运,朝堂三个都说他铁面无私,却没人知道,他案头总摆着本磨破了页脚的《论语》,里面夹着半朵干枯的紫藤花——那是当年她从东宫墙头扔给他的,说“此物寄远思”。
“臣资历尚浅。”他低头拱手,避开她的目光。
“你最合适。”青梧把紫藤花插进他的笔筒,“承煜性子烈,像极了年轻时的你,只有你能压得住他。再说……”她笑了笑,眼底的纹路藏着岁月的温软,“你教他,我放心。”
册封帝师的圣旨下来那天,顾长安站在太极殿上,接过皇帝亲授的金印。承煜穿着小小的龙袍,站在青梧身边,好奇地打量他,忽然脆生生问:“师傅,你会教我剑法吗?母后说你当年能一人打十个坏蛋。”
满朝文武都笑了,青梧也笑着拍了拍承煜的背:“胡闹,要听师傅讲治国之道。”
顾长安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如钟:“臣会教殿下‘剑’,但不是杀人的剑。”他看向承煜,目光深远,“是守护的剑——守江山,守百姓,守这万里河山的安宁。”
承煜似懂非懂,却认真地点头。顾长安的目光越过人群,与丹陛上的青梧相撞,她朝他微微颔首,鬓边的珍珠钗轻轻晃动,像一滴未落的泪,又像一声无声的谢。
从此,东宫的书房里多了道身影。顾长安教承煜读《史记》,讲“文景之治”的宽仁,说“贞观之治”的纳谏;带他去农田看插秧,教他“粒粒皆辛苦”;领他去刑部大牢,让他亲眼见贪官的下场,告诉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偶尔,青梧会来送点心,站在门口看他们。承煜缠着要听“师傅当年怎么抓坏蛋”,顾长安便捡些无关痛痒的讲,避开那些带血的细节,却在说到“守土有责”时,不自觉地抬眼,总能对上她含笑的目光。
一个雪夜,承煜睡着了。顾长安收拾书卷时,发现案下压着张画——是承煜画的,两个小人,一个举着剑,一个捧着花,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师傅和母后”。
他把画折好,夹进那本《论语》里。窗外的雪落得正紧,凤仪宫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映在雪地上,像块融化的蜜糖。
顾长安呵出白气,握紧了手里的书卷。他知道,自己终究没能成为她身边的人,却成了离她守护的东西最近的人——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用半生孤灯,换她与江山同安,换这盛世如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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